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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着刘嬷嬷的背影，韩云瑶忽然感觉到一丝怪异。
她不曾仔细留意过这刘嬷嬷，这时候她发现，刘嬷嬷的脊背笔直，头发一丝不苟，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干练精明。
一个守门的下等宫人能有这样的气质，实在是少见。
进去里面，韩云瑶问道：“娘娘，这刘嬷嬷是有事？”
端妃神色有些凝重，见到韩云瑶急忙扯出一抹笑来，清了清嗓子方开口道：“没什么。”
端妃如此，让韩云瑶更加不解。
端妃岔开话道：“小厨房刚刚做好的点心，瑶儿快来尝尝。”
韩云瑶应一声，撇开了心中的疑惑。
想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
接下来的两日，韩云瑶发觉，端妃总有些心不在焉。
有时候端妃的视线明明是看着她的，那目光却又仿佛穿过了她在看别处。
待回过神来，端妃总是欲言又止：“瑶儿，你……”
韩云瑶静静听着，端妃却又没了下文。
有一次，端妃手上染了墨汁，宫女端水来为她擦洗，她恍惚说道：“我这双手，怕是洗不干净了。”
对端妃的这种种表现，韩云瑶很是不解。
端妃的父母不日就要进京，按说这是好事，端妃该高兴不是么。
莫说端妃，就是韩云瑶都有那么几分期待，毕竟那是她的外祖一家。
在端妃这里住了几日，韩云瑶就要家去。
与端妃告别时，韩云瑶道：“娘娘，待过几日外祖一家到了，我再来看你。”
端妃面皮一僵，动了动唇困难地道：“再说吧，路途遥远，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呢。”
韩云瑶颇觉讶异，看端妃的样子，竟是半点也没有要与阔别多年的亲人相见的喜色。
难道是太久不见，时间冲淡了亲情？
端妃却又笑道：“瑶儿想要进宫，何必管什么时候，你随时都可以来的，我也是时时都盼着你。”
这话却满含着期盼心酸，不由得，韩云瑶心中微涩。
她点头：“是，我知道了。”
走到舒华宫的正门，韩云瑶停了一停。
她常来常往，整个舒华宫的宫人不说个个认识，却也都是相熟的面孔，这个守门的嬷嬷，却分明是她没有见过的。
她随口问身边的宫女：“刘嬷嬷呢？”
那宫女回道：“刘嬷嬷几日前就告了假出宫去了。”
心念一动，韩云瑶问道：“是哪一日？”
宫女认真想了一想，道：“三日前。”
三日前？正是端妃见过刘嬷嬷的那一日，这可是巧了。
心里思忖着，韩云瑶追问道：“是回家去了？”
宫女摇头：“听说刘嬷嬷的亲人都不在世了，应该不是回家。”
“既是没有亲故，她出宫去做什么？”
宫女仍是摇头：“奴婢不知。”
刘嬷嬷进宫多年，没有亲人，在宫外自然也是没有朋友的，特意出宫去做什么呢？
不由得，韩云瑶回头看向端妃寝宫。
这几日端妃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，见过刘嬷嬷后更是经常失神，像是在期待着什么，又像是在怕什么似的。
犹疑着，韩云瑶走出了舒华宫。
韩府仍是一片低沉气氛。
前几日韩老夫人所居住的襄福堂失火，损失惨重，这时候仍在修葺中。
韩老夫人住在别的院子，自是不如襄福堂宽大舒适，再加上财物损失让她心肝肉哪哪儿都痛，她便整日沉着脸，寻个由头就要打骂下人，连平日最为倚重的红秀也挨了几回骂。
韩云瑶过去请安，韩老夫人便直着眼睛盯住韩云瑶不放，像是要从韩云瑶身上盯下一块肉来。
韩老夫人不开口，韩云瑶便自己起身，抬头将目光迎了上去。
她愈是从容，韩老夫人就愈是火大。
忽而，韩云瑶弯唇一笑。
韩老夫人头皮一麻。
她记起失火那时，封子珞与韩云瑶就在一旁，而封子珞的眼神，此刻想起仍然让她心惊。
见韩老夫人愣怔，韩云瑶也不多说，自顾自走了出去。
她早已不把韩老夫人当做可以敬重的长辈，只是看在父亲与伯父的面子上，才来给韩老夫人请安罢了。
韩老夫人分明还是执迷不悔，韩云瑶连句话都是懒得说的。
韩云瑶走了半天，韩老夫人才像回了魂似的，指着一个丫鬟叫骂开来。
至于吴氏那边，韩云瑶干脆避而不见，如今她们之间，连做做样子都不必了。
却不料总有意外发生。
韩云瑶往海棠苑走着，迎头遇见了抱着孩子出来晒太阳的兮娘。
兮娘变化极大，原来弱柳般的女子，成了个妩媚成熟的微胖妇人。
看着兮娘怀中咿咿呀呀的小儿，韩云瑶觉得新奇，便驻足说了几句话。
韩云瑶与兮娘，连带身边丫鬟的注意力都在幼儿身上，都没有留意旁的，待斜刺里突地冲过来一个人，把几人都吓了一跳。
来人却是吴氏。
旁人还好，几日不见吴氏的韩云瑶禁不住倒吸了口气。
吴氏发髻乱糟糟的，脸颊蹭着几块脏污，衣裳也不甚整洁，竟是与从前判若两人。
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娘来了……”吴氏口中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，一双枯瘦的手伸向兮娘怀抱的幼儿。
兮娘白着脸往后躲，丫鬟急忙上前，试图拦住吴氏。
雨燕早已把韩云瑶挡在身后。
“夫人这是怎么了？”韩云瑶匆匆问了雨燕一句。
雨燕道：“姑娘有所不知，那日襄福堂走水，夫人的小佛堂同时也出了事，之后夫人就有些恍惚，好几个大夫来看过，只说是需要静养，谁知……到现在，还没人知道小佛堂到底出了什么事。”
韩云瑶恍然，吴氏大概是疯了。
小佛堂失事的情形没有别人看到，定是当时诡异无比，生生地把吴氏吓疯了。
想通这一点，韩云瑶只觉得哭笑不得。
封子珞的手段真是出人意料。
他仿佛洞悉每一个人的短处，专挑那些最痛处下手。
疯魔之人力大无比，吴氏被丫鬟拽着，竟还是朝着兮娘母子而去。
韩云瑶赶紧对雨燕道：“快去帮忙。”
若是让孩子受到惊吓就麻烦了，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，韩云瑶还是怜惜他的。
雨燕急忙过去，从后头抱住吴氏。
吴氏挣扎着，一双手拼了命似的要去够那孩子，嘴里嚷道：“我错了，是我错了，我不该把你给别人，朗儿，快回到娘这里来……”
慌乱中没有人注意到吴氏在叫什么，韩云瑶却心下了然。
小佛堂失事受惊只是个诱因，吴氏一直被心中的懊悔思念折磨，早早晚晚都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。
真是可悲又可叹。
兮娘吓得不行，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往后退。
她慌不择路，竟没有留意到地形，再往后一点，她就要掉入池塘中去了。
韩云瑶几步迈过去，一只手挡住兮娘的后腰，另一只手在吴氏眼前轻轻一扬。
吴氏两眼一翻，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雨燕猝不及防，被吴氏压到地上。
兮娘几乎失魂，浑然不知吴氏已经倒下似的，仍是要往后去。
韩云瑶在兮娘腰上一拍，喝到：“陈姨娘！”
兮娘下意识一抖，茫茫然看向韩云瑶。
正在这时，看守吴氏的两个婆子追了过来，见到这边的情形，俱是大吃一惊。
“还不把夫人带走。”韩云瑶高声道。
婆子急慌慌地跑过来，跪下求饶：“姑娘饶了奴才们吧，都是奴才不当心，没有伺候好夫人……”
这两个婆子并不敢当着韩云瑶的面说吴氏的不是，又生怕被责罚，只好连连磕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