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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底，孙氏还是张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生辰宴。
客人虽不多，但个个身份贵重，有几位公候夫人，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千金。
孙氏可说是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。
对于吴氏没有露面，孙氏解释道，吴氏风寒刚愈，虽然身子不大要紧了，但怕过了病气给客人，便把事情都交托给了自己。
这说辞既不让人生疑，又周全了吴氏和韩云瑶的面子。
到了黄昏时分，宫里头来人，叫韩云瑶进宫去。
孙氏赶紧叫韩云瑶去换衣裳，亲自把韩云瑶送上马车。
宫里有人叫，所有人想当然地以为是祁芸笙，来接韩云瑶的宫人也的确把她带去了舒华宫。
祁芸笙备了许多礼物，见了韩云瑶自是一通询问，因天色不早，韩云瑶也并未打算在宫中留宿，便向祁芸笙告辞。
却不料走出舒华宫不远，苏忠从拐角处转出来拦住了韩云瑶。
韩云瑶很是意外，瞧苏忠的样子，像是特意在这里等她似的。
苏忠笑着躬身，极其客气地道：“韩姑娘留步，陛下有旨，请韩姑娘见面一叙。”
既是圣意，当然不能拒绝，韩云瑶福身道：“请苏公公带路。”
苏忠在前，竟是一路把韩云瑶引去了皇帝寝宫的一间偏殿。
韩云瑶进去等了一等，彦景帝到了。
彦景帝独自走进，苏忠随即关紧了房门。
韩云瑶敛衽拜倒，只等彦景帝开口。
彦景帝如此这般，必是有话要说，韩云瑶想了一路不得其解，直觉却告诉她，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。
“瑶儿，”静寂中，彦景帝的声音缓缓响起：“今日是你生辰，朕本不该现在对你说这些，可是……长痛不如短痛，有些事还是快些明白的好。”
彦景帝的语气太过沉重，韩云瑶听得一颗心揪了起来。
“你和子都，算了吧，”彦景帝转开头，似乎是于心不忍：“朕思来想去，不能认同你嫁给子都，做我皇家的儿媳，子都是朕全部的指望，朕不能眼看着他留下把柄给人议论。”
韩云瑶心凉似水，抬眸笑了笑。
“你的母亲……祁嫔，朕不会难为她，会让她在这宫里安然终老，你还有什么惦记的告诉朕，朕……”
韩云瑶再也听不下去，打断彦景帝道：“陛下，臣女懂了。”
彦景帝面上现出不忍和难堪。
他曾经十分的认同韩云瑶，只因为韩云瑶是唯一一个被封子珞放在心上的女孩子，可是，封子珞身负重任，将来若是继了大统，必得有一个能够母仪天下的女子伴在身边。
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，若是韩云瑶的身世被解开，封子珞会被置于何地？
如同每一个一心一意为子女的父亲一般，彦景帝纠结了很久才下定决心，对韩云瑶说了心里话。
韩云瑶心中无悲无喜。
终于到了这一刻。
她反而觉出了一份释然。
她道：“陛下，臣女斗胆问一句，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真相的？”
“什么时候？”彦景帝机械般重复了一遍，眼底现出深深的痛楚，“很早，你父亲出事之后，朕派人暗地调查，然后……朕早知祁嫔进宫前见过韩将军，但却没想过他们之间能生出什么事情来，呵呵，说起来，朕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……”
彦景帝笑起来，须发皆微微颤动着。
韩云瑶垂眸不语。
在她面前的是高高在上的皇帝，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，奈何他想要一个女人的心却是千难万难。
很早之前就知道了这些事，却能容忍祁芸笙到今日，也实属不易。
韩云瑶郑重叩头，道：“陛下，不如请锏亲王离京几日，待他回来，这京城将再无臣女的踪迹。”
彦景帝滞了滞，无力地摆手，“如此甚好，甚好。”
韩云瑶道：“今日臣女未曾见过陛下，只是与苏公公偶遇，说了几句话而已。”
彦景帝愕然，看着韩云瑶渐渐红了眼眶。
她说了他正想说的话。
日后封子珞追究起来，苏忠见过韩云瑶，在宫中是瞒不过的，彦景帝早已想好说辞，不过是韩云瑶生辰，他叫苏忠送了赏赐。
却不料他还未开口，韩云瑶已经洞悉了他的想法。
如同来时一样，苏忠领着韩云瑶静悄悄地走了出去，路上，苏忠忍不住偷瞄韩云瑶的脸色。
见韩云瑶沉稳如常，苏忠却心中发涩。
多好的一份姻缘，竟是因为上一辈做的错事生生要被拆散。
韩云瑶回到海棠苑，孙氏打发丫鬟来问，见韩云瑶安好也就罢了。
朱汐汐坐在韩云瑶的床上，一面吃着梨子一面等韩云瑶更衣。
韩云瑶换了家常衣裳出来，一眼看到朱汐汐手中的梨子，先就笑了出来。
梨子梨子，真是应景。
朱汐汐吃得手上流满了汁水，含糊道：“春日里吃到秋天才结果子的梨，也是让人惊讶，嫂嫂你说，这梨子是怎么储存的？”
雨秋抢先道：“这有什么稀奇的，用暖窖呗。”
朱汐汐对着雨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“我还不知道暖窖？你这丫头真是，牙尖嘴利的，我不过是感叹这梨子保存的好罢了！”
雨燕拉了雨秋一把，雨秋不甘愿地闭上了嘴。
朱汐汐擦了手躺倒，晃着腿道：“嫂嫂今日生辰，我可是整整累了一天呢，雨秋乖，来给姑娘我捏捏腿。”
今日朱汐汐当然参加了韩云瑶的生辰宴，她对外自称是封子珞妹妹，装得乖巧无比，惹得几位夫人都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，就是那几位公候千金，也与朱汐汐姐妹相称，相处的极为融洽。
此刻朱汐汐喊累，大约也有几分真。
雨秋假坐听不见，一扭身出去了。
韩云瑶坐在铜镜前擦头发，从镜子里看到朱汐汐的模样，哭笑不得。
有朱汐汐在这里闹腾，倒省了留她一个想那些恼人的心事。
待朱汐汐回了自己房间，韩云瑶躺到床上，睁大眼看着幔帐上绣的花纹，不知不觉地落了泪。
她用力眨眼，想把眼泪收回去，却不想事与愿违，眼泪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，竟渐渐汹涌起来。
干脆，随它去罢。
韩云瑶侧过身，任泪水浸湿了枕头。
今日她生辰，封子珞却未露面，大概他晚上回来。
他若来了，看见她如此，不知道会怎么想。
泪落无声，寂静中，韩云瑶听见了一丝声响。
猛地，韩云瑶跳下床，朝那带着微凉气息的身影扑了过去。
她不管不顾地抱紧他，用力再用力，似乎使尽了全身的力气，要把自己整个人与他融为一体。
封子珞诧异道：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虽然这样问，封子珞却是伸开双臂，箍紧了韩云瑶。
韩云瑶把一张脸都埋进封子珞怀里，闷闷道：“别问。”
她话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，听得封子珞一愣。
他拧眉思忖了一瞬，轻笑道：“是朱汐汐又说了什么？她惯会胡说，你不必理她。”
韩云瑶觉出不妥来，问道：“你既然知道朱姑娘在我这里，为何这几日不露面？”
她仍是不肯撒手，只管抱着封子珞，心里百种滋味交缠，恨不能让封子珞把自己带走算了。
封子珞更加讶异，在他面前的韩云瑶一向沉静，哪里有过这么主动的时候？像这般隐隐透着娇蛮的语气，更是他听都不曾听过的。
或许是因为今日过生辰，韩云瑶在怨他没有出现。
“是我的不对，”封子珞道：“我这几日被一些事缠住了不得脱身，明日一早我再来，把她带走。”
“不必了，叫她在这里吧，还能热闹几分。”韩云瑶摇头。
朱汐汐不能走，她已另有想法。
“热闹？聒噪才是真的吧？”封子珞说着，抬手抚向韩云瑶散着的头发。
她一头长发乌黑柔顺，他张开五指伸过去，竟畅通无阻地滑到了下面去。
落到了韩云瑶的腰上。
只穿着一层中衣，马上，韩云瑶就觉出了温度。
但她仍是不动，换做以往，她绝不会容许封子珞有这样亲昵的行为，但今晚，韩云瑶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然。
他要做什么，随他。
封子珞叹了一声：“还有几日，我等得。”
是了，封子珞在盼着他们成婚那一日。
韩云瑶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溢了出来，她索性低头，在封子珞衣襟上蹭了蹭。
“瑶儿，今天到底出了什么事？好好的为什么哭起来了？”
“我能有什么事，不过就是……”韩云瑶的声音越来越低，几乎成了呢喃：“不过就是想你……”
“是我不对，我应该整整一天都陪着你，这是你出嫁之前在家中过的最后一个生辰，到明年……”
他话音停住，她却明白他的意思。
到明年，应该是他来操办她的生辰。
韩云瑶道：“我下一个生辰，你要整日陪着我，寸步不离。”
她说完，心如滴血。
封子珞在她耳畔重复道：“好，从今往后，你的每一个生辰，我都与你寸步不离。”
从今往后。
韩云瑶的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，只觉得冷得要命。
她与他，还有往后么？
若是旁人来阻挠，她还可以争一争，可那个人是皇帝，是封子珞的父亲。
而且，彦景帝的意思她很清楚，她的母亲，祁芸笙的生死，就在她一念之间。
她若执意留在封子珞身边，碍着封子珞彦景帝不会伤害她，她的母亲却难说了。
她能不管不顾么？当然是不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