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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日，韩云瑶听说，封子珞去了南郡。
以往封子珞常常来来去去，都是行迹无踪，从未这般公开过，韩云瑶明白，这是彦景帝在告诉她，她该离开了。
屏退其他人，韩云瑶写了几封书信，然后，去了兮娘院子里。
兮娘越发的丰腴，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妇人的风情，见了韩云瑶微微惊讶了一瞬，急忙叫丫鬟端茶上点心。
韩云瑶冷眼看着，兮娘竟也有几分主母做派。
这样也好，吴氏担不起事来，韩世良身边需要一个主事的女人。
韩云瑶坐定，随意地打量周遭，禁不住叹了几声。
兮娘这里的吃穿用度，竟是比她还要讲究不少，就是丫鬟匆忙间端上来的点心，都有极其精巧的五六样。
茶更是不用提，是刚刚上市的有钱难买的新茶。
韩云瑶朝刚刚学会走路的弟弟招手，想要抱一抱他，却没有得到回应。
兮娘笑道：“他皮得很，一刻也不肯消停，就是我也拦不住的。”
正说着，韩世良从外面回来了，见到韩云瑶在，惊讶地道：“瑶儿也在？”
韩云瑶刚要开口，韩世良就转开了视线，朝着手舞足蹈的孩子去了。
若是以往，韩云瑶看一眼也就走了，但她心中有事，默默地又坐了下去。
一盏茶喝完，韩世良没有朝韩云瑶看一眼，反而是韩云瑶看了几次，都见韩世良父子两个玩得不亦乐乎。
兮娘的脸上渐渐现出尴尬来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地绞着帕子。
韩云瑶笑了笑，起身告辞。
兮娘道：“夫君，瑶儿要走了。”
韩世良没有回头，随意地摆了摆手：“你送送她。”
兮娘别扭地看向韩云瑶：“瑶儿，改日你来我亲手做点心给你吃。”
韩云瑶上前一步，握住了兮娘的手道：“多谢。”
兮娘怔住。
韩云瑶也不多说，转身而去。
当初兮娘落魄至卖身，谁又能想到，兮娘才是个有福气的。
如今兮娘孩子傍身，夫婿爱重，只不过是差了一个名分。
而她一个姨娘，已经得了韩世良的准许以“夫君”相称，想必名分对她来说，只是早晚罢了。
韩云瑶抬头望天，长长出了口气。
而今这府中已经没有什么可让她惦记的了，父亲过得十分安好，在她走后大约会焦急伤心，但想来也不会持续几日。
至于雨燕雨秋，韩云瑶留下了书信给孙氏，请她安置好雨燕两个，孙氏不是个难为人的，这一点韩云瑶还是放心的。
韩云瑶回到海棠苑，单独叫来了朱汐汐。
朱汐汐正跟小丫头一块踢毽子，听了雨燕的话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子里。
“嫂嫂找我有事？”朱汐汐问着，咕嘟咕嘟喝下了一杯茶。
韩云瑶忽然生出几分羡慕来，不管心里有多苦，至少朱汐汐看起来是快活的。
“我找你有大事，”韩云瑶说着，将一些散碎银两装进一个小小的包袱里头，“你不是说对我一见如故么，现在我给你个机会，我们下半辈子一直在一起如何？”
难得地，朱汐汐呆住了。
韩云瑶想了想，又收了两件半旧的样式简单的衣裙。
“嫂嫂是要跑路？逃婚？”朱汐汐眨眨眼，嘴巴张的大大的，一拍桌子站了起来。
“小声些。”韩云瑶道：“吵嚷出去，你我都走不了。”
朱汐汐抬脚走了两步，重重地击掌道：“嫂嫂是想和我浪迹天涯？”
“浪迹天涯也好，四处游荡也罢，反正我是要走的，最好是无声无息，不惊动任何人。”韩云瑶淡淡说着，盯住朱汐汐敛起神色：“朱姑娘，我早就察觉了你的目的，你是想拆散我和珞子都对吧？我这样走了，岂不是正和你意？”
“你……”朱汐汐愕然半晌，泄了气似的肩膀一垮，哭丧着脸道：“你怎么看出来的？难道我做的不够好？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我对子都的爱意？”
韩云瑶嗤道：“子都早就知道了，你根本不爱他，你是恨他。”
“我……他……”朱汐汐哑口无言。
同为女子，韩云瑶怎能不知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表现？朱汐汐处处表现得像是嫉妒她的样子，其实面对封子珞的时候眼神复杂，根本就没有一丝爱意。
怕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，眼神早已出卖了她。
“子都这么爱你，你为什么要走？你不会是耍我吧？”
“我若是耍你，早就叫珞子都把你抓走了，怎能留你到现在？事不宜迟，就是明早，我们离开。”
“怎么离开？你有计划？”
韩云瑶望向朱汐汐，笑了一笑。
朱汐汐身子一抖，道：“我竟是错看了你！论起心机来，我绝不如你！”
“就这么定了，明早我们一起出门，你记住，不是我要出去，是你非要带着我去买东西，还蛮不讲理地不许人跟着。”韩云瑶缓缓道：“还有，是你突发奇想，要与我做男子打扮。”
朱汐汐叫道：“你利用我！”
话说完，韩云瑶收好包袱，走去打开了房门。
朱汐汐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，双手举起来又放下，嘴里嘟囔了几句，这才慢吞吞地出去了。
晚间，雨秋奇道：“怎么朱姑娘心不在焉的？吃饭时咬着筷子半天不动，奴婢叫了她好几声呢。”
雨燕道：“白日里不是还好好的吗？”
雨秋道：“谁知道呢，她一向一惊一乍的，说不定又是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。”
韩云瑶默默听着，雨燕见她兴致不高，扯了扯雨秋，雨秋便闭了嘴。
自是一夜难眠。
第二日，朱汐汐恢复了欢脱的模样，拽着韩云瑶叫嚷，要一同出门去逛。
韩云瑶故作无奈。
闹了半天，朱汐汐使唤雨燕，去孙氏那里寻来了两身崭新的小厮衣裳，与韩云瑶换了装扮。
韩云瑶把早就拾掇好的包袱挂到朱汐汐肩上，道：“这才像样。”
雨燕诧异道：“姑娘，怎地你也跟着朱姑娘一起闹？”
到底没有带人，只韩云瑶与朱汐汐出了门。
两人一路疾走，雇了马车直奔城门而去。
马车一直不停，晌午时分，竟是远离了京城。
朱汐汐道：“居然这么顺利？”
韩云瑶忍不住苦笑，看来是天意如此。
到了一个城镇，给了车夫一锭银子，两人下车，用过饭之后再次上路。
因为封子珞去了南郡，韩云瑶便直往北走。
如此不停歇地走了三天，朱汐汐开始抱怨，整日坐马车是要把人颠散的。
她觉得辛苦，韩云瑶又何尝不是？只是韩云瑶心乱如麻，已经顾不上身体的疲累了。
韩府已经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。
派人寻找是一定的，只是天大地大，韩云瑶又是存心躲藏，这寻找注定是无望了。
朱汐汐道：“不如我们去大燕？我对那里熟悉，找个不被打扰的地方住下就是。”
韩云瑶道：“朱姑娘熟悉大燕？不是说你跟子都一起长大么，那么说，你们是在大燕生活过？”
朱汐汐察觉失言，急忙忙咬住唇看向别处。
韩云瑶道：“我只知道子都前些年去过大燕，却不知原来他幼时就在大燕了。”
朱汐汐只是不吭声。
韩云瑶弯唇，眼里却并未笑意，“子都他瞒我许多，对于他我什么都不清楚，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朱汐汐闷声道：“他是为你好。”
韩云瑶摇了摇头：“反正以后是见不到了，全部都无所谓了，管他是封子珞还是珞子都，都没关系。”
她说完，朱汐汐惊叫出声：“你说什么？你怎知……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韩云瑶低下头去，声音也渐渐低下去，低到朱汐汐听不清她的话音。
她道：“我早就知道。”
不自禁地，韩云瑶湿了脸颊。
这几日连着赶路，韩云瑶饭吃得下，觉睡得着，仿佛无事人一样自若，反倒是朱汐汐，时不时地要念叨几句，这一刻见韩云瑶落泪，朱汐汐便愣住了。
好一会，朱汐汐干干道：“我还以为你没有心，原来你……”
两人都沉默了下去。
良久，朱汐汐叹了一声：“我也不知走到这一步是对是错了，如你所言，我硬生生地赖着你，就是想破坏你和子都的婚事，我的确是恨封子珞的，他过得好我就难过，他失去了心上人痛苦万分我才开心，可是……”
“你错了，”韩云瑶道：“失去了我他或许会难过，但绝不至于痛苦万分。”
“你……”朱汐汐瞪了瞪眼，似乎是拿韩云瑶无可奈何，“我该说你什么好？你好像什么都明白，其实就是个傻子！子都他真心待你，你竟全无感觉？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
“算了，”朱汐汐摆手，“睡吧，明日又要赶路，我不与你这没心肝的废话。”
连日来安睡的韩云瑶，这一晚却没了睡意。
身边朱汐汐也是气息紊乱，显见得是醒着的。
第二日，朱汐汐恢复了常态，向车夫打听附近有什么好去处。
因着已经远离京城，两人虽然赶路，速度却放缓了不少，很有些游山玩水的悠闲了。
车夫见他们模样，猜着是出来闲游的富家公子，说道：“几里地外有个祝家庄，因那祝老爷是江南人氏，把整个庄子都修建成了水乡一般，着实好看呢。”
朱汐汐嗤道：“不过是造了些假的景致，有什么好瞧的。”
车夫不满道：“这话并不是我说的，但凡去过祝家庄的，人人都赞不绝口，那祝老爷是花了大心血的，哪能是那些假的能相比的？”
朱汐汐仍是不屑，看向韩云瑶道：“你说，去不去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