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段朗却又出了事。
他被韩云瑶刺了一回之后，身子一直有些虚弱，没有断了补药。
这日，段朗喝了一碗参汤，鼻子流血不止。
段朗先就把尚氏训了一通，说是尚氏四六不通，明知虚不受补，还给他预备大补的参汤，是故意害他。
尚氏委委屈屈地跪了半天，才勉强打消了段朗的怒气。
晚上，段朗用了一碗清鸡汤，又是鼻子流血不止。
尚氏急忙辩解，这鸡汤里头除了一只老母鸡什么都没有加，便是火候都是她亲自看着的。
段朗恨得不行，一手拿帕子接着鼻血，一手拍着桌子道：“我都这般模样了，你怎地不想着去请御医？”
尚氏这才醒悟，急慌慌地叫人去请御医。
很快，御医来了，诊脉之后骇然变色，说段朗是吃了一种慢性毒药，幸好时日不长，服用一段时间的解毒药也就无事了。
尚氏吓得当即软倒在地。
四皇子府的主子只有两位，一个是段朗，另一个就是尚氏，能有胆子给段朗下毒的，能是哪个？
尚氏百口莫辩，就要撞了柱子以证清白。
折腾了半天，段朗发话道，他相信尚氏，府里头才安静下来。
其实，段朗是有自己的合计。
现如今的段朗，几乎是杯弓蛇影。
他知道了自己可能不是真的皇子之后，处处疑神疑鬼，见了谁都要疑心是想揭露他，置他于死地。
偏偏，尚氏最可信。
夜里睡了一觉之后，段朗突然醒来，竟然突发奇想，以为是彦景帝对他下毒。
理由么，当然是因为彦景帝知道了真相，对他这个不是皇子的皇子下了手。
思来想去，段朗睡意全无，竟是枯坐到天亮。
从吴氏到段朗，都是有人暗中动手，不由得韩云瑶不多想。
祁芸笙被贬之后，倒是再无消息传出宫来。
原先她受宠，从发髻的样式，到无意间描画的眉形，都会传出宫去成为女子们效仿的标杆。
如今再提起她，却只剩了唏嘘。
外人都有些感叹，世事难料，圣恩难久，算起来祁嫔也是一把年纪的妇人了，红颜不在，自然君恩不复。
只要想起祁芸笙，韩云瑶就心神难安。
那是她的母亲，却手染鲜血，心狠手辣至极。
若是上一次因为吴氏的事误伤了她的弟弟，她该如何是好？
不想祁芸笙忽然从宫里捎信儿出来，要韩云瑶去见她。
得了消息，韩云瑶马上进宫。
舒华宫的宫门敞开着，一溜小太监捧着东西鱼贯而入。
韩云瑶停住，身边的宫女解释道：“这是陛下给祁嫔娘娘的赏赐。”
宫女是惯常跟在祁芸笙身边的，说话时面带喜色，看样子，祁芸笙依旧是圣眷不断。
韩云瑶默然，不知道该不该替祁芸笙高兴。
出乎韩云瑶的意料，祁芸笙脸色很不好，脸颊上的红润看着极不自然，显然是用胭脂掩盖了苍白。
屏退宫人，祁芸笙恍惚了一会儿才开口道：“瑶儿，子都与你说了吗，他有个主意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祁芸笙犹豫着收了声。
韩云瑶道：“他什么都没有说。”
祁芸笙呆了呆，笑道：“是么，他竟然没有告诉你。”
祁芸笙虽然在笑，唇角的弧度却十分的怪异，很明显，她是在用笑容掩饰心中的不安。
韩云瑶疑惑道：“可是又出了什么事？”
祁芸笙道：“也没什么，是子都说，想个办法让我离开这里。”
“离开这里？”韩云瑶吃了一惊。
这里是深宫！要离开谈何容易？
“子都就是有这个本事，他说可以，就一定可以，只是我……难以下定决心，我叫你来，就是想同你商量。”
韩云瑶伸过手去，握住了祁芸笙的。
“这件事，还是娘娘自己做决断的好，”韩云瑶道：“王爷可说了是什么办法吗？”
祁芸笙顿了顿，声音极轻，似乎是在担心出口的话会吓到韩云瑶。
她道：“诈死。”
韩云瑶心儿猛地一跳。
这个主意，的确像是封子珞能做的事。
祁芸笙神色黯淡，与以往相比像是变了个人一样。
韩云瑶想起，祁芸笙说过，她不是自愿进宫，是不得已才踏进这高高的宫门，可是，到了今时今日，祁芸笙已经在宫中多年，当初的那份心劲儿大概早已消磨得差不多了。
这时候要她出宫，她反倒迟疑了。
离开这儿，她能去哪里？跟谁在一起生活？若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，岂不是更悲惨？
“娘娘若是离了这里，当然是跟我在一起。”
韩云瑶说完，祁芸笙倏地抬眼，盯住了她。
“不，”思量过后，祁芸笙果断摇头：“我不能拖累你。”
“那么，娘娘打算如何？落发出家吃斋诵经清洗罪恶么？”韩云瑶的语气尖刻起来：“害过那么多无辜的性命，到如今还不肯罢手，娘娘到底打算如何？离开这里，我守着你……”
“住口！”祁芸笙瞪大眼叫道：“我是被逼无奈！我有什么罪？我若是不自保，早就尸骨无存了！”
“娘娘！”韩云瑶沉痛垂眸：“人总有逼不得已，可是也该有个底线，踏着他人的尸骨，想来也不会好过，你知道吗，你给吴氏下毒，险些害了无辜的科儿。”
“科儿？”祁芸笙面露困惑，不确定地问道：“兮娘的孩子？”
“是。”
“呵！”祁芸笙不甚在意地拂了拂散落的碎发，“你不是说了吗，是险些害了而已。”
“娘娘！”韩云瑶震惊不已，“那是与我有血缘之亲的弟弟！”
祁芸笙眼神一冷，想要再说，却在韩云瑶的注视下收了声。
她分明就是不在意。
“我是为了你，瑶儿，难道你不担心身世被爆出来？吴氏已经疯了，再疯一些又有什么区别？我这次没有杀人害命，只是用了疯药而已。”
“娘娘，你知道吗，我以为你会否认，你为什么不否认？”韩云瑶心痛到不能自己，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，“我希望不是你做的，你若是不承认，我会相信……是我错了，我竟存着侥幸……”
祁芸笙腰身挺得笔直，冷然道：“在我看来这不算什么，我为什么不能承认？倒是你，小题大做！”
“那么段朗呢？娘娘抚育他这么多年，也能下得去手？”
“段朗？他怎么了？”祁芸笙讶异问着，转瞬明白过来，“你是说段朗被下毒一事？那不是我！正如你所说，做事要有底线，我也有下不了手的人。”
韩云瑶仔细看着祁芸笙神色。
不似说谎。
既然连吴氏的事都承认了，她不会也不必说谎。
韩云瑶竟是松了一口气。
她的母亲还不至于绝情绝义。
“想不到，你竟是如此想我，瑶儿，你对我心灰意冷，我又何尝不是？”祁芸笙拂袖起身，“你走吧。”
“娘娘，既是锏亲王提了诈死的主意，想必他也有打算，你出宫后与我们在一起就是，也好与我作伴。”
终究，韩云瑶还是不忍心。
默了一默，祁芸笙道：“我自有打算。”
韩云瑶进宫与祁芸笙相见，竟是闹了个不欢而散。
她还要去见封子珞，问明白祁芸笙出宫之事。
马车到了王府门前，韩云瑶并未下车，反而叫车夫折返了回去。
朱汐汐姐弟也在，她即便是见到了封子珞，也是说不上话的。
却不料走出去一段路，斜刺里冲出一个人，一面跟着马车快步跑，一面伸了手大力地拍着马车壁，口中喊着：“嫂嫂！”
能这样唤韩云瑶的，当然是朱汐汐。
车夫吓了一跳，急忙勒紧缰绳，将马车停下。
韩云瑶掀开帘子看出去，先是意外，然后疑惑道：“朱姑娘？”
朱汐汐灵活地一跃，跳上马车钻了进去。
因这段时间朱汐汐常去韩府，车夫和随行的婆子是识得朱汐汐的，见韩云瑶颔首，便上了车继续赶路。
马车里面，韩云瑶看着一身男子短装打扮的朱汐汐，好奇道：“朱姑娘这是做什么？”
朱汐汐长相甜美，这样打扮起来倒像是个清秀的小厮，讨人喜得很。
“看不出来么？我在逃跑啊。”朱汐汐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子都要把我送走，我只能撇下朱真不管，先跑了再说。”
不由得，韩云瑶失笑。
封子珞说过要把朱汐汐送走，可是谁能想到，朱汐汐居然闹了这么一出。
韩云瑶陷入两难。
她该通知封子珞叫他把朱汐汐带走，还是留下朱汐汐？
朱汐汐一双眼骨碌碌转着，“我就知道，嫂嫂你在打鬼主意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，从此刻起，我坐卧都跟着你，绝不离开你半步。”
韩云瑶怔了怔，道：“朱姑娘，你知道什么叫讨人厌么？”
朱汐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：“这世上有许多人讨人厌，但不会是我，我生的多可爱呢，谁能不喜爱我。”
韩云瑶：“……”
说完，朱汐汐把一张脸往韩云瑶面前凑了凑，道：“嫂嫂，你说是吧？”
她粉面桃腮，神情顽皮，若是单单看脸，的确算是可爱。
韩云瑶推开朱汐汐，只觉得颓败无能。
她实在不是朱汐汐的对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