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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云瑶人端坐着，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搜寻着那一头的声音。
阿谀奉承的倒不少，但被奉承的那一位似乎极其吝啬，只有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回复。
封子珞会来这样的场合，韩云瑶很意外。
那人总是清冷出尘的模样，韩云瑶无法想象他与人觥筹交错的情景。
但亲眼见了，韩云瑶才恍然，他什么都无须做，就有人围着他打转。
圣眷大于天。
不经意地，韩云瑶发现，在坐的几个姑娘都在偷瞄一个方向。
而她身边的韩云菲，也是自以为不被人察地在看。
当然是在看封子珞。
他的伤该是全都好了罢？这一个念头突地跳出来，韩云瑶被自己吓了一跳。
她不该想这个才是，她该找机会问一问封子珞，到底是如何威胁了兮娘，让兮娘不敢离开将军府。
一时宴过，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喝茶。
崔夫人拉住韩云瑶的手，冲吴氏笑道：“我第一眼看见这孩子就喜欢，若是我有这么一个女儿，做梦都要笑醒了呢。”
赵夫人插话道：“我看呀，没有母女的缘分，可以有婆媳的缘分啊，说不定……待成了一家人，崔夫人你便偷着乐去吧。”
说得含含糊糊的一句话，其中的含义却让大家心知肚明。
崔夫人道：“我倒是巴不得，就怕吴夫人舍不得，我家那个小子怕是入不了吴夫人的眼。”
吴氏微笑不语。
吴氏如此，韩云瑶只得装听不懂，垂眸看脚下。
赵夫人与崔夫人对视一眼，道：“这话是怎么说得，我听说湛儿那孩子才学很是出众，便是人品相貌，那就更不消说，眼么前就能看到的，哪样都好，崔夫人你过谦啦。”
崔夫人摇头，含蓄一笑，眼角余光瞥向吴氏。
吴氏淡声道：“崔夫人莫急，萱姑娘现在还小，难免活泼了些，我瞧着她那眉眼，将来大了必是个像崔夫人这般温婉的可人儿。”
说着，吴氏扭头看韩云瑶，“我家这个，其实也是愚钝得很。”
崔夫人急道：“怎么会？韩大姑娘一看就是个聪慧灵透的，吴夫人才是过谦呐。”
吴氏看着韩云瑶叹了一声，似乎在证实她确实操心。
韩云瑶眉心一跳。
即便是推脱之词，吴氏也不该这般表现。
崔夫人暗暗发急，直冲着赵夫人使眼色。
前日崔湛与崔夫人谈过，他那玉坠子遗落，恰好落在韩云瑶脚边，说不定，韩云瑶便是救了他命的和尚所说的有缘人。
崔夫人本就中意韩云瑶，这下更是有了理由，就决意试一试吴氏的口风，不想吴氏只是装糊涂。
崔夫人便有些失望。
念头一转，崔夫人想，若是韩云瑶对崔湛先有了好感，那议起亲事来就容易了许多。
招手叫过崔萱，崔夫人道：“领着你韩姐姐出去逛逛，你们小孩子爱动，想必不愿意听我们妇人家长里短。”
崔萱应是，立即握紧了韩云瑶的手。
但韩姐姐有两个，韩云菲便也同去。
崔萱早就得过崔夫人的授意，带着韩云瑶去了园子里的桃林。
韩云菲道：“桃花都败了，来这里作甚？”
她欺负崔萱年幼，说话毫无顾忌。
崔萱扭头瞅了一眼，道：“这里有阴凉，我带着韩姐姐来乘凉。”
韩云菲道：“东边有亭子，西边有假山水池，怎地非要来这都是叶子丑巴巴的桃林？”
崔萱道：“都是叶子才好遮太阳。”
小人精一样的崔萱鼓着腮帮子，惹得韩云瑶噗嗤一笑。
崔萱也跟着笑开。
止住笑意，韩云瑶低声道：“菲儿，注意些。”
韩云菲不服气，却也知道是在别人家中，闭了嘴不再出声。
韩云瑶是无所谓的，不过走路打发时间罢了，不想又走了几步往前一看，便明白了崔萱的目的。
崔湛独自一个，站在桃树下伸了脖子张望。
崔萱把手一松，对韩云菲甜甜一笑：“姐姐，那水池子里有五色锦鲤，你可要看？”
韩云菲一愣：“五色锦鲤？”
“有呢有呢，我不骗你。”崔萱二话不说拽住韩云菲就走。
崔萱前脚一走，崔湛后脚拦到韩云瑶面前。
“韩姑娘，觉得这园子可还看得？”崔湛道：“这是我母亲按照家中原来的园子布置的，母亲说，故土难离，这样也稍稍的减少了些思乡之情。”
崔家原在南方，吴城远在北方，确也算是远离了故乡。
难怪，这园子处处透着江南水乡的韵味。
只是这片桃林太格格不入。
韩云瑶四下一看，崔湛又道：“这桃林是原有的，母亲说砍了可惜，不如就留着吧。”
韩云瑶微一点头，迈步朝水池走去，她不想跟崔湛纠缠。
崔湛急忙跟上，道：“母亲喜欢水芙蓉，原在南边时就种了不少，这里依样引了水，建了池子……”
韩云瑶看了崔湛一眼。
这崔公子对着她倒是不紧张了，却不知是本性就絮叨，还是强撑着没话找话。
但是，句句不离母亲，就不能说些别的？
“可惜现在不是时节，否则这满树桃花盛开，也是一番景致，母亲她说……”
韩云瑶猛地顿住，低呼出声。
她的眼前是一只垂下来的枝条，上面枝叶茂盛，最为肥美的一片叶子上，赫然爬着一只胖胖的松毛虫。
崔湛呆了一呆，以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。
顺着韩云瑶的视线一看，崔湛叫道“姑娘当心”，朝着韩云瑶一伸手。
韩云瑶被吓得不轻，几乎是大脑空白，惊呼过后就要往后退。
不出意外，韩云瑶正正好会撞到崔湛怀里。
一只手隔开了崔湛。
依稀一声轻笑，在韩云瑶耳边响起。
“长了一岁不是么，冒冒失失的毛病怎么还在？”
熟悉的嗓音响起，韩云瑶惊觉，自己离身后那人的距离太近，甚至她感觉到了体温。
但莫名地，韩云瑶松了口气，幸好，她没有撞上崔湛。
跟韩云菲曾经的夫婿有任何的近距离接触，都是韩云瑶不愿的。
崔湛面色变了几变，又恢复了磕磕巴巴：“珞，珞大人。”
韩云瑶稳了稳呼吸，转过身看身后那人。
封子珞。
真是个冤家。
崔湛甚觉懊恼，刚刚他瞅准了时机，甚至电光火石间感谢那只松毛虫来着，意中人即将落入怀抱，想不到被半路截了去。
“小崔公子。”封子珞宽袖轻轻一拂，崔湛不得不退开了几步。
好像是无意之中，封子珞与韩云瑶比肩而立。
“子都公子！”韩云菲的呼声响起，撇开崔萱走了过来。
四个人，两两比肩，正正好，韩云菲站在崔湛身边。
莫名地，韩云瑶觉得诡异。
这一世的变化太多，在这样一个瞬间，她好像感知到了什么，又好像只是晃了晃神。
封子珞开口道：“小崔公子才名远扬，我听过一本《竹山居室文集》，是小崔公子的大作吧？”
崔湛愣了一愣，得意之色浮现出来，视线朝着韩云瑶悠悠一转，“哪里，那本文集是我闲暇之作，教珞大人见笑了。”
封子珞微微抬头，看向远处淡然道：“果真是……名不符实。”
崔湛正欲拱手表示谦逊，冷不防笑意僵在脸上。
韩云瑶：“……”
韩云菲怔了一忽儿，用力咬住了嘴唇，她怕自己笑出声来。
话音落下，封子珞迈步而去。
望着那挺拔背影，韩云瑶得到了一个新的认知，原来封子珞的毒舌不止是针对女子。
崔湛脸色变幻得像刚刚崔萱提过的五色锦鲤，尴尬地动了动唇“韩姑娘，我还有事，失陪……”落荒而逃。
崔萱走来，不知所以。
韩云菲叹道：“子都公子真是见多识广，什么劳什子文集，他居然看过。”
韩云瑶：“……”
从桃林往回走，刚好看见韩世良与崔大人几个坐在一处。
隔着花草，大概那头是看不到她们的。
那几人相谈甚欢，话音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楚，只听韩世良朗朗笑道：“三皇子……明年……”
韩云瑶也不在意，随崔萱去寻崔夫人她们。
略坐了一坐，吴氏带着韩云瑶韩云菲辞行。
到了驿站，韩综捎来韩世良的口信，说是临时有事要赶回宣城，嘱咐吴氏安心住下，明日再慢慢回去就是。
吴氏无话，韩云瑶却有些担心，韩世良饮了酒，不知是什么事如此要紧，非要当日回去。
韩综道：“姑娘放心，将军行军时在马上几日几夜也是有的，何况这么一点子路程。”
吴氏瞥了韩云瑶一眼，“你父亲常在两城之间行走，你这时候才来担心？”
韩云瑶不语，只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劲。
转念一想，她确实是多虑了，上一世她死去的时候父亲还好好的呢。
夜里躺在床上，韩云瑶有些辗转。
她是疲累的，只是睡意难寻，大约是认床的缘故。
雨燕和其他丫鬟在另一间房里，韩云瑶不想去叫她，便自己披衣下床，打开窗瞧瞧月色。
隐隐约约的有微风一吹，韩云瑶愣了愣。
却是夜半人来。
也是巧，偏在她开窗的那一刻，好像是她在迎接似的。
韩云瑶无可奈何：“子都公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