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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白从未想过。
自己会稀里糊涂的穿上婚服，然后稀里糊涂用古礼娶了个新娘子。
更扯淡的是，自己还得在屋外陪一帮莫名奇妙的客人喝酒。而自己正牌女友，现在就在婚房里和自己的新娘嘻嘻哈哈。
...
第八日的晨光尚未破晓，青石小院已如死水微澜。檐下铜铃无风自动，一声、两声，像是在应和某种古老的节拍。素心棠坐在堂前蒲团上，闭目凝神，指尖轻抚那枚暗金色戒指。它冰冷而沉重，仿佛嵌着九世轮回的重量。
她知道，今日不是结束，而是真正的开始。
门外早已围满了人??天灵、散修、江湖客、官府密探，甚至还有几道来自寐境外的气息悄然潜伏在城郊。他们不为娶妻，只为见证这扇门究竟会通向何方。红霜立于院墙之巅，白衣猎猎，目光扫过人群，最终落在远处一道孤影身上。
孟白来了。
他未穿昨日那身儒雅长衫，而是换了一袭玄色劲装，腰间悬剑无鞘，剑身漆黑如墨，隐约有血纹游走其上。他一步步走来，脚步不急不缓，却压得地面青砖寸寸裂开。每一步，都像踩在命运的脉搏之上。
“你还敢来？”红霜冷冷开口。
“我不来，谁来替她斩断宿命？”孟白抬头，嘴角微扬，“况且，我本就是这场梦里最不该醒的人。”
话音未落，钟平从巷口奔至，额上冷汗涔涔：“不好了！万卷楼地底的‘命碑’动了！七块陪祀铭文全部浮现血字??‘归位者将遭反噬’！甘惠已经赶去观星台，她说要强行唤醒前世记忆！”
素心棠睁眼，眸光如刀：“她疯了。强行唤醒只会让意识崩解，沦为寐境傀儡。”
“但她已经不是一个人了。”钟平喘息道，“她在观星台点燃了‘引魂灯’，召唤其余六位陪祀者的残魂……包括……包括真正的苏星堂。”
空气骤然凝滞。
素心棠缓缓起身，走到门前，望着东方渐亮的天际：“原来如此。他们想抢在我开门之前，完成献祭仪式。”
“你打算怎么办？”红霜跃下墙头，站到她身侧。
“按计划。”素心棠声音平静，“开门。但不是让他们进来，是我走出去。”
***
观星台顶端，甘惠跪坐于青铜罗盘中央，双手结印，鲜血顺着指尖滴落，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符咒般的轨迹。四周七盏幽蓝魂灯环绕旋转，每一盏灯中都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??那是三百年前，她们七人尚未成灰时的模样。
“师兄……”她喃喃唤着钟平的前世名号，“师妹们……回来吧。”
忽然，一道金光自地下冲天而起，直贯北斗倒悬之处。碑文浮现，赫然是七个名字，原本黯淡的六个此刻竟逐一亮起，唯独“素心棠”三字被一层黑雾笼罩，似被刻意遮蔽。
“为什么……只有她无法召回？”甘惠嘶吼。
就在此时，一个温柔却冰冷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：“因为你忘了，我是唯一一个拒绝轮回的人。”
虚空中，素心棠的身影缓缓显现，身穿第九代灵神祭服，手持一柄断裂的玉尺，脚下踏着星辰轨迹。
“你不是来唤醒他们的。”她看着甘惠，“你是想借他们的魂魄，强行登神。”
甘惠咬牙：“若能成神，牺牲又有何惧？我们本就是祭品！与其被人宰割，不如自己执刀！”
“可你杀的是谁？”素心棠冷笑，“是你曾经发誓守护的同门。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？不，你只是在重复它的剧本。”
话音刚落，钟平猛然捂住头颅，发出痛苦呻吟。他的眼中闪过无数画面：东海血战、雷劫焚身、同伴相残……最后定格在那一夜，他亲眼看见素心棠站在祭坛中央，手持七魂锁链，将其他六人一一钉入地底。
“那……那是真的？”钟平颤抖，“你……你杀了我们？”
“是规则杀了你们。”素心棠转身面对他，眼神悲悯，“每一次轮回，我都试图改变结局。可只要归墟之门存在，只要寐境需要能量维持，就必须有人死去。而我是继承者，必须亲手完成献祭。”
众人震惊。
唯有孟白站在台边阴影里，低声笑道：“所以你一次次重来，就是为了找出不用牺牲的答案？”
素心棠点头：“第九次轮回，我终于明白??要毁掉这个梦境，唯一的办法，是让所有陪祀者同时觉醒，并且共同拒绝献祭。”
“可这不可能！”甘惠怒吼，“一旦拒绝，我们的灵魂就会被寐境吞噬，化为虚无！”
“那就打破寐境。”素心棠举起左手，戒指光芒大盛，“这枚‘终焉之戒’，是上古灵神留下的最后一道权限。它能短暂切断梦境与现实的连接，制造一个‘空白时刻’。在那一刻，我们可以做出选择??继续沉沦，或彻底醒来。”
“代价是什么？”钟平问。
“我的存在。”素心棠淡淡道，“我是维系九轮回的核心锚点。若我消失，梦境将崩塌，你们都能活。但我也将不复存在。”
全场寂静。
良久，红霜轻声道：“你早就不想活了吧？”
素心棠笑了，笑容清澈如初雪：“我想活着，但我更想看见你们真正自由。”
***
与此同时，城外荒山道观内，黑袍人正跪拜于一座石龛前。龛中供奉的并非神像，而是一面破碎的铜镜，镜面不断闪现不同场景：素心棠推门而出、甘惠引燃魂灯、孟白拔剑指向苍穹……
一名侍女模样的女子匆匆入内：“大人，清除程序已准备就绪，只需一道指令，便可引爆‘心魇阵’，令所有陪祀者陷入永恒幻觉。”
黑袍人沉默片刻，忽而摇头：“不可。”
“为何？主上命令……”
“命令错了。”他缓缓摘下面纱，露出半张与孟白极其相似的脸，“我不是来执行清除的，我是来完成交接的。”
女子惊愕：“您……您才是真正的孟白？”
“我是第一世的孟白。”他低语，“当年登上百侠榜首，却被抹除存在。但我没死，我逃进了寐境夹缝，等了三十年，只为等到她再次醒来。”
他望向铜镜中的素心棠，眼中泛起泪光：“她是钥匙，也是火种。只要她愿意斩断轮回，我就能引导所有人脱离这场噩梦。”
“可若您现身，必将引来反噬之力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微笑，“所以我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。”
***
辰时三刻，小院之门终于开启。
素心棠缓步走出，身后并无一人跟随。百姓屏息，天灵握紧兵刃，等待她宣布婚配人选。
但她只是抬头望天，轻声道：“今天，我不选夫婿。”
人群骚动。
“我要选战士。”她继续说，“愿意跟我一起杀死这个世界的战士。”
无人应答。
片刻后，一道红影跃出??红霜单膝跪地：“我愿随你赴死。”
紧接着，钟平踉跄上前，满脸泪水：“我也……不想再当棋子了。”
甘惠站在远处，拳头紧握，指甲掐进掌心。她看着素心棠，又看向观星台上那七盏摇曳的魂灯，终于咬牙迈步：“就算你是凶手……我也信你这一次。”
三人立于素心棠身后。
接着，是孟白。
他走上前，将那把漆黑长剑插入地面：“你说过，规则是可以打破的。现在，我站在这里，不是为了爱你，是为了让你不必再一个人承担一切。”
五人齐聚。
天空忽然阴云密布，北斗七星逆向旋转，一道巨大裂缝在高空缓缓展开??归墟之门，正在开启。
黑袍人自荒山腾空而起，手中托举一枚晶莹骨笛，吹响凄厉长音。刹那间，七道黑影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，竟是七具身穿古老祭袍的尸体，面容依稀可辨，正是三百年前陨落的陪祀者真身！
“他们在用本体强行重启献祭仪式！”钟平惊呼。
“来不及了！”甘惠怒喝，“我们必须立刻行动！”
素心棠闭目，终焉之戒爆发出刺目金光。她低声吟诵一段古老咒文，每一个音节都震动天地：
>“吾以第九轮回之名，召诸魂归位，拒献祭之约，断梦境之链??今朝，我等皆不做祭品！”
轰隆一声巨响，七具尸体齐齐停步，体内魂火剧烈震荡。那些被囚禁三百年的意识，在这一刻终于苏醒。
“师尊……”真正的苏星堂睁开眼，望着素心棠，泪水滑落，“我们……还记得你。”
“我不是你们的师尊。”素心棠含泪微笑，“我是你们的同伴。这一世，请让我们并肩作战。”
七魂共鸣，形成一道璀璨光柱直冲云霄。归墟之门剧烈震颤，开始崩解。
就在此时，黑袍人飞临上空，高举骨笛：“趁现在！切断连接！”
素心棠伸手握住戒指，用力一拧??
时间静止。
整个青阳城陷入绝对的寂静。鸟不飞，风不动，连阳光都凝固成条状。唯有八人身影仍在移动??素心棠、孟白、红霜、钟平、甘惠，以及七位重生的陪祀者。
“空白时刻，持续十二息。”素心棠声音虚弱，“这是最后的机会。你们可以选择留下，成为新秩序的缔造者；也可以选择离开，回归真实世界，从此不再受寐境束缚。”
没有人犹豫。
甘惠率先走向光柱：“我要去看看，没有神性的世界是什么模样。”
钟平笑了笑：“我想写一本小说，讲七个傻瓜如何反抗命运。”
红霜握住素心棠的手：“无论你去哪里，我都跟着。”
孟白凝视着她，久久不语，最终只说了一句：“下次轮回，换我先找到你。”
一道道身影踏入光中，消散于虚空。
最后，只剩素心棠一人站立原地。
她低头看着逐渐黯淡的戒指，轻声道：“第九次轮回，结束了。”
身形渐渐透明，如同晨雾遇阳。
就在她即将彻底消失之际，一只手掌猛然抓住她的手腕。
是那个黑袍人。
“你不该消失。”他声音沙哑，“你是钥匙，也是桥梁。没有你，现实与梦境永远无法融合。”
“可我已经累了。”素心棠苦笑。
“那就睡一会儿。”他将一枚玉简贴上她眉心，“我会守着这个世界，直到你再次醒来。”
光芒席卷天地。
当人们再度恢复知觉时，只见小院门户大开，屋内空无一人。墙上多了一行新字，墨迹温润：
>“梦已碎，门常开。若有真心者，可入此居。”
而在千里之外的一座雪山之巅，一名白衣女子缓缓睁开双眼，指尖轻轻触碰唇畔，仿佛记得什么，又仿佛什么都不记得。
她抬头望月，低语：
“这次……是谁先找到我的？”
同一瞬间，远在青阳城废墟中，一块碎裂的铜镜突然自行拼合，镜面上浮现出八个名字，环绕成环，再无序列之分。
风起云涌，新的传说，已然启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