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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6章不要把我当孩子
冰天雪地,寒潭之水溅起数丈,凝出扭曲的冰凌,好似狰狞怪物。
伏舆飘浮半空没敢进去,眼尖地瞧见那冰凌中隐约有几根半透明的线。
是琴弦吗?
整个辟寒台精致流畅的冰凌如今已变得杀气腾腾,尖锐得在漫天未熄灭的长生灯中闪着寒光。
伏舆在外面蹲了半天,直到天光破晓,寒潭的冰才消融。
琴弦游蛇似的消散,空气中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。
伏舆不敢细想,快步上前候在寒潭外,恭敬行礼:“尘君。”
哗啦。
似乎有人从寒潭水中走出。
伏舆暗暗吃惊。
这寒潭的寒意一丝一缕都几乎将人冻成碎渣,连她都不敢去碰水,尘君竟当成温泉沐浴了吗?
伏舆更加敬畏。
衣袍摩擦声隐约传来,没一会,尘赦终于缓步而出,墨发上滴落水珠,在脱离发梢的刹那瞬间凝固成冰,噼里啪啦砸落地上。
荀谒同她交班时说得天花乱坠,说尘君脾气已比之前好了太多,这几个月甚至没动过怒,哪怕说出冒犯的话都不会被责罚。
伏舆认真问他:“尘君脾气如此好,那你是怎么被发配到枉了茔来的呢?”
荀谒:“……”
伏舆来时还是抱着希望的,毕竟尘赦阴晴不定惯了,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。
到了后,彻底死心。
尘赦从来喜怒不形于色,这次不知怎么面无表情,神情皆是冰冷和掩饰不住的厌恶,脸色嘴唇苍白如纸。
若不是尘君修为即将登顶,伏舆都会认为他被人重伤。
尘赦懒得装和颜悦色,冷冷道:“何事?”
伏舆心想不是你唤我回来的吗。
她忍下腹诽,说起正事:“属下一直镇守枉了茔外面,说来也怪,枉了茔内已乱了十几年,每日都有魔兽妄图撞开结界逃出,可最近几个月却消停下来。”
事出反必有妖。
尘赦蹙眉:“进去瞧了吗?”
但凡换个其他人,根本不可能敢擅自进入枉了茔。
可伏舆胆子比其他所有人都大,颔首道:“进去瞧了,魔兽仍在,可那只生出神志的魔兽却不知所踪。”
“枉了茔有结界锁链,他不可能逃出。”尘赦面无表情道,“速去寻第五件仙阶镇物,务必在深秋前寻到。”
“是。”
两人正说着,尘赦的步伐没来由地停下。
伏舆正疑惑,就听到辟寒台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,有人毫不客气的小跑进来,口中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小调。
和冰天雪地的辟寒台截然不同。
“哎哟哎哟!好冷,又有谁惹阿兄生气了吗?阿兄阿兄阿兄阿兄!”
伏舆和这位小少君打交道不多,只记得那张脸漂亮得过分,尘君对他极其特殊。
方才尘君
然感觉一阵暖风拂来。
春意将遍地荆棘丛似的冰凌转瞬融化,辟寒台虽然依然是之前那阴沉的死样子,但比刚才杀气腾腾宛如要毁天灭地时好了太多。
伏舆眨了眨眼。
困少君,好手段。
乌令禅倒茶给尘赦喝,托着腮懒洋洋注视着他,等着和他杀一盘棋——单方面杀阿兄。
尘赦喝了口茶,似乎嫌难喝,眉眼蹙起,漫不经心地问:“今日不必去学宫寻你的好友吗?”
乌令禅没察觉他的异样,笑眯眯地道:“今日修旬假啦,想好好陪阿兄。”
尘赦捏杯子的动作一顿:“我有什么好陪的?”
乌令禅眼皮都不掀,懒散地道:“是啊,阿兄又不会下棋,弹琴又是魔音贯耳,泡茶叶子也苦得要命,有什么可陪的。”
尘赦淡淡道:“乌困困,十七岁的头一日,就学会了蹬鼻子上脸?”
这句话一出,就显得阿兄和平常一样了。
乌令禅眯起眼睛,笑嘻嘻地说:“可乌困困可不一样,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天赋异禀,人人都爱困困少君,尊贵!阿兄陪我,算阿兄赚大发啦。”
尘赦:“……”
尘赦笑起来:“画很精通?”
就那草率的小墨人?
乌令禅说:“那你别管,总比阿兄好。”
尘赦见他越发得寸进尺了,道:“脑袋伸过来。”
乌令禅“哦”了声,像是没挨过打的猫,手撑着四方乌鹭,笑嘻嘻地将脑袋探过来。
尘赦的神识并未触碰他,只能循着声音感知乌令禅的方向,轻轻抬起手,打算给他个教训。
可两指才刚扣起,就感觉一个温热的东西贴了过来。
乌令禅抱着他的手,将下巴放在尘赦掌心:“我伸过来啦。”
尘赦的手倏地一颤。
冰凉的手指和温热的面颊相碰,好似纷乱识海中那神魂颠倒的紧密触碰。
暧昧的喘息,攀着背痉挛的五指……
尘赦猛地撤回手。
乌令禅下巴骤然失去支撑力,差点一脑袋栽下去:“阿兄?”
尘赦冷淡道:“莫要胡言乱语——时辰不早了,你不是想早日突破化神境,回去修行吧。”
往常尘赦从不督促乌令禅修行,大有“就算弟弟是个废物,兄长也不嫌弃”的架势。
乌令禅倒是不排斥修行,他歪着脑袋注视尘赦:“你今日好奇怪。”
“半魔本性暴躁凶悍。”尘赦道,“我本该如此。”
尘赦从不这样说自己,其中的冷意和自厌,迟钝如乌令禅也听出来了。
他愣了愣,有些无措:“我……我说错什么话惹阿兄生气了吗?”
这一刹那,尘赦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狠掐了下。
他不想做被兽性操控而在梦中觊觎弟弟的畜生,却不知不觉间成了喜怒无常的暴君,将自己这点无法控制兽性的暴躁,悉数发泄在无
。
“崔子贞天赋极差,幸樽关少主,父母皆是化神境修为,灵丹妙药从小吃到大,竟然十八岁才结丹,连池霜都赶不上,实在废物。”
“崔子贞脑子也不好使,天赋既然如此差了,竟然还拒绝四琢学宫的邀请,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。”
“崔子贞品行卑劣,惯会收买人心,经常拿钱砸人,羞辱学子品格,实在恶劣。”
“更何况此人还是众人皆知的断袖。噫,这就令人寻味了,虽然没有证据,但有脑子的人推论一番就会心生疑虑:他若没有沾花惹草,怎么会发现自己是断袖呢,定是试验过,才知晓自己的性向。”
伏舆下了定论:“此子并非良人,还是莫让他接近少君为好。”
尘赦:“……………”
“阿嚏———!”
崔柏打了个喷嚏。
池敷寒:“哎哟哎哟,崔少主真是身娇肉贵啊,这点小风就把您惊着了。”
温眷之:“哎哟哎哟。”
四琢学宫后山,因枉了茔裂缝出现,整片竹林被风吹得竹叶乱飞,刮成巨大的卷龙之风盘桓半空。
崔柏没在意两人的调笑,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赤红披风。
……轻轻披在乌令禅肩上。
乌令禅还在仰头望着漫天竹叶看,感觉肩上一轻,好奇回头望去:“干嘛啊?”
“枉了茔的凉风带着灵力,吹多了对经脉有损。”崔柏道,“这披风上带有符纹,能辟风驱寒。”
乌令禅:“哦。”
崔柏笑了起来,垂着头温柔地为少君系带子。
池敷寒、温眷之:“……”
两人面面相觑。
乌令禅皮肤雪白,唯有脖颈处的血痣鲜红的灼眼。
崔柏视线在那一截雪白颈子上一瞥,笑着道:“少君脖子上的痣倒是特别。”
不太像天生,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。
乌令禅接过一片竹叶嚼了嚼,随口道:“嘿嘿,好看吧。”
崔柏:“……”
后山的缝隙小之又小,学子像是野猴子似的吱哇历练,没半日就将逃出的魔兽悉数斩杀。
乌令禅出手干脆利落,玄香太守化为长刀,那些让其他学子焦头烂额的魔兽对他而言不过随手一挥。
将最后一只魔兽斩杀,乌令禅漫不经心拂去面颊上沾染的血,漫天竹叶飞舞,丹枫衣袍和披风交织着被风卷起。
崔柏一落地,瞧见这一幕,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乌令禅这样的人,极其容易让人生出生理性的喜欢,一眼瞧见,脑海还未反应过来,心已砰砰直跳。
就像栽在沼泽中艳丽的花簇,哪怕知晓会沉沦泥沼,仍是妄图摘取。
哪怕他自负骄矜、张狂迟钝,也无法自控地想要接近。
崔柏理了理衣衫,笑着上前:“少君年纪轻轻便是元婴,前途不可限量。”
乌令禅最喜欢旁人称赞他,倨傲地扬
尘赦并未动怒,神态淡淡:“说出这种话,还说不是孩子?”
乌令禅:“……”
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总觉得尘赦今日尤其爱说“孩子”这俩字,像是在强调什么。
乌令禅心中不太舒服,瞥他一眼,转身就走。
竟然说到做到,真不理人了。
几位师长都要掐人中了。
这这这……
尘赦却笑了。
众人:“……”
尘君的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?
魔兽已除,尘赦前去裂缝处。
池敷寒已将虚空缝隙修补好,但他技术实在蹩脚,还能隐约瞧见几道魔炁斯斯文文往外飘,好似紫色飘带,轻轻缠着尘赦的墨发。尘赦抬手勾住一丝,眸瞳倏地一睁,神识穿过那针孔似的裂缝略过满是魔炁的枉了茔。
累累尸骨的高台之上,男人阖眸依靠枯枝藤蔓交缠的王座,四肢和脖颈的锁链隐隐闪现,并未脱离。
可不对。
尘赦的神识轻轻一掠,发现不对。
枉了茔唯一一只人形魔兽,躯壳还在。
神魂已不知所踪。
***
乌令禅果真三日没理尘赦,试图证明自己不是孩子。
若在之前,尘赦早就前来寻他了,这三日却半步未来丹咎宫,甚至连个影子都没瞧见。
转念一想,尘赦的确甚少主动找他,每回都是乌少君上赶着去辟寒台“阿兄阿兄阿兄”,若非他主动,两人兄弟之情根本不会如此亲密。
乌令禅想通后,当即气得仰倒。
于是像成熟的男人一样,单方面地将这场冷战延长了半个月。
就算乌令禅已是元婴,在四琢学宫仍有许多东西要学。
苴浮君符阵咒术三界第一,四琢学宫不少苴浮君旧部都想在乌少君身上瞧见天才的延续,全都颠颠上来教导乌令禅。
乌令禅:“唔。”
师长双目灼灼,期盼少君大显神威。
乌令禅大笔一挥,画了几张一里传送符。
众人:“……”
众位符咒阵法大能面面相觑半晌,干笑着憋出几句。
“这……颇有苴浮君年幼时的风采,甚好。”
“少君年纪还小,多多练习,总有一日能青出于蓝。”
“哎哟,听闻少君刀法不错,还是先练练刀吧。”
乌令禅:“?????”
入夜。
尘赦风尘仆仆从仙盟归来,脸色阴沉如水。
伏舆跟在他身后,她不像荀谒那样深思熟虑,见尘赦神情难看,直接问道:“寻常魔兽夺舍,无智野蛮,操控不了人身,很快就会被发现端倪。但那只人形魔兽却心思缜密,尘君怀疑他会夺舍其他人,对少君下手?”
尘赦没做声。
不是怀疑,是确定。
这几日他前往仙盟,经由顾焚云之口
看什么字啊,没看见那黄金和晶髓做的牡丹花丛吗,人间富贵花,多配我啊,这才是重点。”
玄香:“……”
玄香冷笑。
黄口小儿的意图太过明显,也就乌令禅这个迟钝的没瞧出崔子贞那毫不掩饰的目的。
玄香耐着性子道:“令禅,你还小……”
他本是想好好和乌令禅说,可乌令禅一听到这个“小”,顿时不高兴了:“为什么每个人都说我小?今年十七,虚岁十八,马上及冠,很快三十,这还小?我大死你们!”
玄香:“……”
玄香无可奈何,这段时日乌令禅乖巧得很,很少惹麻烦,玄香也省心不少,哄他。
“没人把你当孩子,也没人把你当累赘。”
乌令禅闷闷地说:“我没这样想。”
经历如此多的事,他早已看开,在昆拂墟就算当个阿兄的累赘也没事,反正尘赦不会嫌弃他。
乌令禅被牵着往前走,忽然说:“昆拂墟的人都觉得我是孩子,明明想让我修补枉了茔结界,又顾忌着脸面不好直接说让我去送死,却全去逼他。”
玄香愣了愣。
乌令禅从来没心没肺,整日活蹦乱跳像是只野猴子,但实际上他心中什么都明白。
知晓昆拂墟那些人瞻前顾后,想要他以性命献祭封印枉了茔,却又不敢当众说出这自私的念头,便拿大局去逼迫尘赦做选择。
玄香声音温和下来:“其实你不必想太多,就算天塌下来还有祖灵在,只要祖灵没有下令,就没人敢让拿你如何。”
乌令禅却道:“大长老和祖灵都给我赐了‘困’字,是因为他们觉得‘困困’叫起来可爱吗?”
玄香:“……”
“为了昆拂,牺牲个少君算什么。”乌令禅道,“能救苍生,代价只是斩杀脚边的一只小虫,没人会犹豫,只是现在枉了茔的结界还未破,他们都还指望着阿兄,所以不敢撕破脸。等到了无可挽回时,他们定会毫不犹豫不择手段地拿我血祭。”
玄香见乌令禅喝点酒倒说出不少真心话,正想哄一哄他,却像是感知到什么,神色微沉。
“令禅。”
乌令禅说出这些,心中好受不少,听到玄香语调不对,疑惑抬头:“怎么?”
玄香正要说什么,忽地感知到一股灵力袭来,他猝不及防化为一滴墨没入乌令禅腕间的墨块,没声音了。
乌令禅满脸迷茫,但吹了会风他已清醒不少,也不需要人扶,溜达着回了丹咎宫。
丹咎宫灯火通明。
乌令禅还以为是青扬点的灯,并未多想进了内殿。
烛火照映下,尘赦一袭青袍站在光中,瞧见乌令禅归来,微微抬头看来,眉眼带着一抹笑意。
乌令禅进来瞥见他,冷笑了声:“笑什么笑,不许笑!”
尘赦:“?”
乌令禅体谅归体谅,可一想尘赦竟然如此狠心,半个多月没来寻他认错,瞧见那张脸气不打一处来。
他大马金刀坐在连榻上,手指冲他一勾:“过来。”
尘赦想了想,并未做声,拢袍抬步而来。
乌令禅苦中作乐惯了,真尘赦指使不了,便对着墨人百般为难。
不过那墨人站在身侧,怎么身上墨味这么淡?
见尘赦垂着眸站在他面前,一副任由他宰割的模样,乌令禅舒爽不已,没有多想。
但又记起半个月没影子的本尊,乌少君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,骄矜地扬起下巴,恶劣指使墨人。
“你,过来给我垂肩捏腰,剥葡萄亲手喂我,还要高呼‘少君尊贵’一百遍,‘我知错了,不该说成熟稳重的少君是孩子’三百遍,说到我满意为止,记住了吗?”
尘赦:“?????”
作者有话说:
尘赦:[问号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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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7章尘君又受伤了xhwx6\.c\om(xh/wx/6.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