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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是晚上的热闹时候,盛香楼门口等桌的、店里吃饭的,此时都翘着脑袋看热闹。
方仲羽和孟三勺仿佛两个门神,把自称是罗守娴未婚夫的男人牢牢拦在了盛香楼外头。
“哪来的浑人来盛香楼门口坏我家姑娘名声?赶紧走!”
孟三勺自觉已经是言辞凶狠,一转头,见方仲羽眯着眼看着此人,眉目间竟有难得的戾气。
那人穿着一身破烂衣袍,头发都是乱的,大喊:
“我不走,我为了履这婚约,自晋州千里迢迢赶来维扬,你们盛香楼莫不是见我如今狼狈就要悔婚?!“
“你这泼皮……………”孟三勺撸起袖子要给这人一个好看,又被方仲羽拉住了。
“三勺,你别动手,去喊大铲哥过来。”
“啊?”孟三勺眨眨眼,这,这就得用上他大哥了?
方仲羽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叫嚣之人,低声说:
“这等贼人不见血不罢休的,断他手脚才能一劳永逸。”
“可......可他要是真的呢?”孟三勺反倒有些犹豫起来:“还是等东家回来决断吧。
要不是这人大喊大叫,吵闹撒泼,非要闹得人尽皆知,孟三勺更想先将此人摁住,等东家回来再行处置。
“悔婚背誓,你们盛香楼这么大的家业,竟做这等不义之事!无耻!无耻之尤!”
盛香楼内,食客们议论纷纷:
“罗东家竟还有个妹妹?”
“我依稀记得是孪生兄妹。”
“嚯!罗东家这品貌,若是有个女子与他相同,也不必一模一样,有他八分,那也是极好的相貌了,怎么之前竟未怎么听说?”
“这话可别乱说。”
“我倒是知道些,罗家姑娘身子不好,一直在别处养着呢。”
“这虞长宁,是哪个‘yu‘?从前可是维扬城里人家?看这盛香楼的为难模样,怕是罗姑娘身上真有婚约在身。”
“罗东家都过了二十了,那罗姑娘岂不是至今未嫁?这虞家说是有婚约,却把人家姑娘蹉跎至今,竟还有脸上门来?”
大门处,方仲羽忍无可忍,大步走上前住了这人的衣襟:
“好毒的恶贼,你若真与我家姑娘有婚约,又岂会这般将我家姑娘在别人唇齿之间受议论?虞家十年未曾寄来只言片语,让我家姑娘空等至今,那虞家郎君有点滴良心,此时就该盛香楼前跪死,而不是如你般聒噪!”
待看清这人的相貌,方仲羽不禁有些惊诧,如今连这等样貌之人都出来当骗子吗?
还没等他回过神来,他耳边传来一阵伴着笑声的轻语:
“好一番义正辞严,真的情真意切,可惜了,万千情思只能捂着,不敢让人知道。”
见不得人的心思被这人一语戳破,吓得这少年手上一松,就后退了好几步。
孟三勺在他身后推他:
“二毛?怎么了?这人他舔你脸了?”
“不是。”
方仲羽有些心慌,看着自己相伴长大的好友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用手拂了拂衣襟,男人站直身子:“我跟他说了两句悄悄话,他现在信了我是真的。”
方仲羽当即反驳:“你胡说八道!”
“哦,那你敢不敢将我刚刚说的当众说出来?”
“你!三勺,去叫大铲,好好教训这个无耻之徒。”
“诸位,你们看,这盛香楼的人心虚了!”男人连忙退到人堆里,“他们现在要杀我灭口!你们可要救我呀。”
“这位郎君,你说自己与我妹妹有婚约,婚书何在?当年下聘礼单何在?保媒之人是谁?最要紧的,你说你是虞长宁,虞家搬到了京城,门第也算显赫,你千里迢迢来了维扬,可带了牙牌?“
随着徐缓朗声传入耳中,人群中渐渐分出一道。
男子转身,见一人背着一只手向自己缓步走了过来。
“无证无识,却在盛香楼门口吵嚷起来,怎倒成了我家的错了?”
“你………………”男人乍然见到这位“罗东家”,仿佛被吓到一般,顿了顿才说,“我自是有证据证明我身份,只你那两仆役可不配来看。”
走到近前,罗守娴才察觉这人垮塌腰,也跟自己身高仿佛,她在距对方两步处停下脚步,伸出手,掌心向上。
“请。
这人竟真从腰间拿了一块牙牌递了过来。
看见上面“晋州府虞长宁”几个字,罗守娴反手将牙牌收了。
“东家!”
孟三勺和方仲羽已经护到了她两侧,孟三勺大声告状:“东家,这人刁滑得很......”
“我知道。”将小白老从特意做大的袖袋中掏出来,递给了方仲羽,她又对孟三勺吩咐:
“我的马在斜对面的南货铺子前面,你去牵了回去。”
孟三勺满腹怨气地去了。
“仲羽,你也回去店里,跟客人们打声招呼,三楼有两桌是来盛香楼谈生意的,跟灶头说一声,一桌添上一壶金斗香,柳解元和他的同窗来了吗?”
“东家,柳解元带了七八位饱学贤达,坐在二楼的庚字号。”
“送一壶玉露春。”
她摆摆手,方仲羽横了这“虞长宁”一眼,提着小白老回了盛香楼。
“大舅哥倒是挺会养狗。
目送着方仲羽,虞长宁转眼回来,脸上带了几分的笑意:
“至于婚书和聘礼,我......”
他的话被一记铁拳砸了个稀碎。
“这一拳,敬你虞氏一走十年,未曾有只言片语送来。”
光风霁月的罗东家今日为了骑马方便,在氅衣里面穿的是斜襟袖袍子。
衣袂翻转,等众人回过神来,就见那位“虞家郎君”被捉襟摁在地上。
苍白的一张脸有一道浓红,是碧血被打出来了。
以单膝抵在此人胸口,罗守娴居高临下,漠然看着这张有些富贵气的脸庞。
“..................“
又是一拳,携风雷之势,重重轰在他的脸颊上。
“这一拳,是敬你害我亲妹年华蹉跎。”
连挨了两下,男人又不是傻的,连忙挣扎起来,他抬手格住第三拳,正想趁势反击,可他抬起的手臂却被人借势卸开,牢牢压在地上。
“............“
第三拳实实砸在他的下巴上,他脑袋向后一磕,一拳砸出两处的疼。
“第三拳,是敬你虞家对亲家不闻不问,我父去时,我写信给你虞家报丧,你们连我父丧葬都未派人悼念。”
盛香楼前,三拳打得拳拳有名,也让围观看热闹的真正看了个爽快。
“罗东家,这虞家做事不厚道,咱们都知道了,您放心,断不会有人传罗家闲话。”
“是啊罗东家,你也别气得狠了,您那手留着给咱们做好菜,打人的事儿让我家伙计来。”
“这虞家不是好货,罗东家,把他扔出维扬城罢了!”
罗守娴起身,见这人半晕在地上,淡淡一笑,先团团行了个礼:
“今日又让大家看了热闹。”
“罗东家身手这般利落,这热闹我们倒想着能看!”
盛香楼这几年对着邻里也都亲厚,什么杂货铺子、绸缎庄子的东家到了年尾请伙计吃饭,罗守娴都会额外送只鸡、送条鱼,或者让灶房单独包些肉包给各家伙计们带回去。
这数月来盛香楼生意更胜以往,这些邻商也跟着受益,此时看完了热闹,跟着等桌的客人们一起声讨虞家。
“罗东家自小便是一个人支撑家业,什么混混泼皮,咱们都看见罗东家教训过。这虞家听着倒是富贵,但凡能搭把手,又何至于让盛香楼在这一二年才缓过来?”
罗守娴笑着再次谢过了各位的仗义执言,一弯腰,将躺在地上那虞长宁拖了起来。
目送罗东家将人拖去侧院马棚,看热闹的人们说说笑笑地散了。
“东家,这人你也打得太狠了。”
俯身看着一脸姹紫嫣红的男子,孟三勺嘴里“啧啧”有声。
“一些皮外伤,死不了人。”在方仲羽端来的盆里洗了洗手,罗守娴拿着干净的布帕子一边擦手,一边同孟三勺一起看这个“虞长宁”。
“东家,这人九成是个骗子,干脆把他送去衙门......”
“仲羽,你去我房里,把我的药盒子拿来。
方仲羽还未如何,孟三勺已经不肯了:
“东家,怎么还得给他治啊?”
“他自称是虞家子,我当然得带回去给我娘看看。”
玩味地看着这张有些眼熟的脸,罗守娴笑着直起身子。
罗庭晖会从哪弄钱去买下那块地,她心里有数。
为了防着他在“抵了盛香楼换钱”和“抵了庄子换钱“两条路中间另辟蹊径选了“卖掉妹妹”,这个自称的“未婚夫”竟然也有些用处。
......
罗守娴给自己骑回来的马添了把草料。
“也确实该让人知道,罗家还有个女儿。”她对自己说。
虞长宁醒转过来,先看见了漫天的霞光。
有人走到他跟前说:“既然醒了就不用那你的嘴了,把药吃了吧。”
看见是把他打晕的罗庭晖,虞长宁略坐起来,吐出了嘴里的半口血,梭巡一圈儿,发现自己正在马棚外面,才又看向“罗庭晖”。
“怎么,大舅哥是怕把我打死,让罗姑娘守了望门寡?还是索性将我毒死,你好给罗姑娘另外寻了高门当妾?”
他的话把罗守娴逗笑了。
她将氅衣搭在一边,拖来一根条凳坐下,又把药丸放在虞长宁手里:
“这是上好的金疮药,你要是不吃,不用我动手,你身上的伤就能要了你的命。”
虞长宁悚然一惊。
“你怎知我受了伤?”
“挨了两刀的猪都比你有血色,我又不是瞎了。”
虞长宁留意到她递药的那手上还沾着稻草,心中嫌弃,还是将药吞了下去。
“你且在这儿呆着,晚上我带你回家去,让你这女婿去见见岳母。”
说罢,罗守娴站了起来,将自己的氅衣扔在他身上。
走到院门处,她又折返回来:
“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口吃的,他们都是有手有脚靠着手艺在盛香楼做工的,不是谁家养的狗,你最好嘴巴放干净些,不然这院墙另一边儿就是南河,我亲手送你下去。”
她说话时候脸上带着笑,在斜晖中端正到令人心底生寒。
虞长宁没说话,只是移开了眼睛,倒像是默认了。
罗守娴这才走了。
金乌缓缓西沉,本就怕冷的男人只觉得自己手脚如冰,虽然觉得这罗庭晖奸猾至极,不想盖他的衣服,到底支撑不住,整个人抱膝而坐,缩在了氅衣下面。
过了一会儿,有个少年提着食盒过来,见他身上盖着自家东家的衣裳,哼了一声把食盒放下,过了一会儿拿了一床薄被过来给他兜头盖上了。
虞长宁把被子从自己脸上扒下来,就看他倒是把那件氅衣仔细叠好,捧着走了。
“一个开酒楼的,凶煞刁滑,养的人也古怪。”
嘴中骂着,他打开食盒,看见了纤白的面条窝在热腾腾的鸡汤里,上面竟还有个鸡腿。
极短的刹那,虞长宁开始想是不是这“罗庭晖”也不是什么真的歹人。
下一瞬,他觉得自己是脑子被打坏了。
“维扬人煮的面总是硬。
他是吃不惯的。
“鸡汤倒炖的不错。”
放下空碗,他身上已经暖和起来了。
披着那薄被,忍着辈上的伤痛,他勉强站了起来:
“余下的,就是得借着这罗庭晖,见到木大头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