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盐水鸽子撕成小块儿,小翅、小腿都细细的,各位厨子们品着味儿就分光了,
孟三勺从他亲哥那抢得了一节鸽脖子,偏不肯好好吃,去逗弄在晒太阳的小白老。
头顶一撮灰色的长毛小猫睡得四仰八叉,唯独粉色的小鼻子抽啊抽啊,眼看着就要被勾醒了。
“嘿嘿,你赶紧醒了看我吃肉。”
罗守娴路过,随手把他拎了起来:
“真闲就去帮着劈柴。”
“知道了东家!“
把那一截鸽子脖子扔进自己嘴里,孟三勺一溜烟儿跑了。
小白老还是被折腾醒了,伸了个懒腰,用眼睛看着罗守娴,长长地“咪”了一声,仿佛在问刚刚的肉去哪儿了。
罗守娴只能把小猫端在手臂上,带它去找吃的。
“还是吃虾干可好?”
小白老乖乖趴在她臂弯里,毛茸茸的小脑袋转圈儿看热闹。
取了几枚专给小猫做的虾干,罗守娴避过在忙碌的帮厨们,将小白老放在空地上。
太阳极晒,偶尔有人路过,那影子投下来,连眉睫都能看的清楚。
“准妹夫。”
罗东家突然开口,有人在她身后停了下来。
“大舅哥,你有事吩咐?”
将吃完了虾干的小白包抄在怀里,罗守娴起身,看向谢序行。
“我无事,倒是你,已经在我身后走了十几趟了,可是有事?”
“我自然是......大舅哥张罗宴席着实辛苦。”
“自来都是如此,做惯了的事说不上辛苦。”
谢序行“嗯”了一声,又低头去看猫:
“这猫......生得甚是白皙可爱,尤其这一撮灰毛,竟有几分神仙座下灵兽气象,正与“小白老‘名字相配,大舅兄猫养的好,名字起得也好,正所谓绒绒轻雪竟生灵,躲进梨花分不清,额前一抹灵慧印,也学神仙来念经。”
孟三勺一边劈柴一边探头看自家东家和那个糟心的“虞公子”说话:
“说话就说话,怎么还念上诗了?比醋还酸。”
方仲羽正帮忙摆劈好的柴火,突然停下来问他:
“你说什么酸?”
“我说什么了?我又没说你酸!”
那边,谢序行从猫又看回了人:
“大舅兄,我这专为小白老做的诗如何呀?”
“挺好。”
谢序行立刻得了莫大鼓励似的:“我也觉得这诗不错,大舅哥,虽然常有人说我不学无术,但是我这人聪明的很,只要我肯用心,这事就没有办不成的。’
一旁洪嫂子轻轻哼了声,憋笑憋得身子都在乱抖。
玉娘子看向她,她用手指隔空指了指几个歪七扭八的馄饨:
“这几个馄饨他就没办成啊。”
“噗呲。”玉娘子连忙咬紧牙关,把头转了回去。
“大哥,我说真的,您要安排宴席,有什么能用得着我的地方,您尽管吩咐,我定会竭尽所能。”
抱着小白老,罗守娴拿过自己的茶杯,喝了一大口,才开口:
“你刚刚说什么?”
“我说大哥您有事儿尽管吩咐。”
“不是这句,是上面那句。”
“哦,我是说我那诗......”
“韵错了。”罗守娴抱着猫走了。
半个后院儿的人都恨不得将耳朵竖着听两人说话,现下实在是怎么也憋不住,像漏气似的笑声连成了一片。
罗守娴搓着小白老身上的一缕长毛慢慢悠悠地转圈儿,嘴角带着笑。
别别扭扭的道谢,遮遮掩掩的示好,可配不上她为了请来穆临安所花的气力,所用的心思。
外面的笑声传进灶房的隔间里,两个对坐的中年汉子都耷拉着眉眼。
“罗家的菜,说到底,还是姓罗,少爷不发话,你就教给东家......这事要不还是问问夫人?”
方七财摩挲着自己满是茧子的手掌,满脸写着老实人遇到了难题的愁苦。
“还问夫人干什么?夫人能做了盛香楼的主?“
孟酱缸最不耐烦夏日里的虚热,在脖颈上围了一条白色的布巾,都被汗水浸透了。
“如今到底是盛香楼离不了东家,还是东家离不了盛香楼,你可别犯了糊涂。
方七财又不吭声了,他自来不是个聪明人,耳根子又软,此时听着他师兄的话也觉得有道理,却又犹豫:
“可说到底,东家是个姑娘家,总得嫁人吧?”
“我看东家没有嫁人的心思,当盛香楼的东家,不比她嫁人舒服?”
“师兄,你的意思是让东家一辈子守着盛香楼不嫁人?那、那以后这盛香楼再传给谁?”
孟酱缸将自己的衣襟解了,露出的满是汗水的肥壮肚皮,他用布巾一边擦一边说:
“传给少爷的儿子就是了。”
“传给少爷的儿子?”方七财的眉头皱了起来,“那东家忙了一辈子,最后这家业还是落回了少爷儿子手里?“
“反正也是罗家的血脉,盛香楼也没落到外姓人手里。”
孟酱缸在自己的肚皮上拍了下,趁着内室里没外人,他索性敞着怀坐着。
“可照你这样说,东家岂不是替侄子收了一辈子家业?”方七财拧着眉看自己的师兄,没自己的血脉,没成了自己的家,操劳一辈子,也是把家业交回给少爷一脉,那东家落了个什么?”
“你这话怎说得这般怪?东家落了什么?落了侄子孝敬啊,等少爷有了儿子,稍大些就让东家带着,东家把他养大了,他自然孝敬东家。”
方七财连连摇头:
“师兄你这话不对,你这意思是让东家不婚不嫁,守着盛香楼,还得给少爷养大了儿子,等到老了,她再把盛香楼交到少爷儿子手里,再指望着人家来孝敬......哪有人亲爹妈还在去孝敬姑姑的?东家操劳一辈子,最后不还得看少爷脸色?”
孟酱缸看着自己这个一根筋的师弟,有些不耐烦地问:
“那你是什么意思?让少爷接管盛香楼?“
“我也不是这个意思。”方七财双手交握,精壮健硕的汉子,被他师兄一吼,肩膀都缩了起来,“我是说,师兄你这主意??不对劲。”
憋了好久,只憋了这三个字儿出来,方七财两只手握得更紧了。
孟酱缸气得用鼻孔大出气:
“想要盛香楼更好,就得让东家安心留在盛香楼,就得把罗家十二道菜传给东家,还得堂堂正正地传,这是火烧眉毛的事儿了,你跟我在这儿说什么不对劲?怎么不对劲?罗庭晖但凡有东家一半本事,一半担当,我也不说什么,他有么?盛香楼落在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?你这憨货脑子里到底
在想什么?!”
方七财这下连脖子都缩起来了。
窄小的?室没有窗子,墙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罗家不往外传的秘制调料,许多年前名满江淮的罗家十二道菜,就是用最上等的食材加这些调料做出来的。
过去八年里,这个小小的内室里只有孟酱缸一个人,他一个人炒料,一个人下酱,一个人滤酒,有时候夜深人静,整个盛香楼都打烊了,只有他点着灯,在这儿忙活着不为人知的琐碎。
方七财偶尔进来帮他,帮的都是些粗简活计。
走出去,盛香楼有东家,有他儿子,有章逢安那个脑子活泛的二灶,有一堆簇拥他的厨子和帮工。
走进来,这盛香楼好像就只有他自己了。
“大师哥,我知道哪儿不对劲儿了。”方七财站起身,“你说来说去,都是为盛香楼打算。“
“这有......”
“你只为盛香楼打算,这不对劲。”
憨厚老实的刀头生怕再挨了自己师哥的骂,一说完就打开门走了出去。
此时的到院子里,一干人已经为晚市忙活了起来。
罗守娴对他招了下手:“方刀头,先准备四十份干丝备着。”
“好。”
拿起刀,方七财就把师兄之前和自己说的全忘了。
傍晚,盛香楼繁忙如故,除了水晶肴肉之外,玉娘子做的翡翠烧麦和应季的冷淘面都卖得极好。
尤其是冷淘面。
古时有槐叶冷淘,是用鲜嫩的槐树叶榨取汁水和面做的,切出来薄薄的面片煮熟过水,拌了蒜汁、醋和麻油,吃的鲜爽酸辣味道,能冲去天灵盖里的暑气。
玉娘子做的冷淘面用的则是甘菊苗,过了冷水的面用酱汁、醋汁、糖,少许蒜汁拌了,还添了点芥辣。
白瓷大碗里除了淡绿色的面条之外还放了四五种焯水后湃凉的菜蔬,配上酸香开胃的水晶肴肉,让不少食客直呼过瘾,吃得头也不抬。
忽然,门外传来了一阵哭喊声:
“这么大的一个酒楼,偏要欺负我这死了儿子的!把我的儿媳关在里面为你们这些贼人赚银子!”
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全身披麻戴孝,手里拄着拐,哭着倒在了盛香楼的门前。
“你们盛香楼仗势欺人啊!欺负了我这死了儿子的老骨头!”
罗守娴走出门外,这老汉立刻向她扑了过来:
“你这黑心的贼!你还我儿媳!”
方仲羽快他一步,挡在了自家东家的身前,大声道:
“你这老人家可别凭空污人清白!我们盛香楼与巡街的差爷们都是相熟的,你胡乱生事可是要进去吃牢饭?”
罗守娴细细打量这老人,大热天里,他脚踩草鞋,身上是破衣烂衫,可露出来的腿脚并不是常在田间耕作的粗褐。
脸上比身上颜色深些,也是晒黑的,不是穷苦人的潦倒黯淡。
这一套打扮,是有备而来呀。
“我姓贺!我儿媳贺柳氏就在你们盛香楼后厨!你们把人交出来!”
后厨房里,洪嫂子拦着柳琢玉:
“玉娘子,东家不让你出去,你就在后面待着罢,你那公公是什么腌?物,东家那般厉害的人一眼就看明白了。”
柳琢玉却还是坐立难安,手都在轻颤:
“说到底是我给东家惹了麻烦。”
“你这话就说错了。”
谢序行总算找到了自己能干好的活计??用擀面杖将面擀成薄片。
此时,他一边推着擀面杖,一边说:
“我那大舅哥用你,自然得受了你的好,也得摆平你的麻烦,哪有捡了金元宝,却连弯腰都嫌麻烦的?”
这话大概是在宽慰玉娘子的,听着却还是阴阳怪气。
柳琢玉的神色略缓了些。
“哎哟,外头那老头儿真不是东西,要把玉娘子卖给咱们东家做妾。”
孟三勺匆匆走进后院,眼睛在墙边寻了圈儿,挑了一根趁手的扁担。
僵在原地的柳琢玉脸色涨红,一时间连死的心都有了。
“经了这一遭,我还如何留在盛香楼?“
擀面杖一撂,谢序行往自己脸上抹了两把干面,大步走了出去。
“让我来会会这老畜生。‘