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仲夏时节,?扬城是淹没在碧池翠柳中的,南河石桥下,有艄公摇着船橹,以柔波击破了粼粼河水。
站在河边的穆?安定定地看着谢序行:
“十六个?衣?折损在?扬,我在金陵一点消息未得。”
蹲在河水边用猪毛刷子刷着木桶的谢序行冷笑了一声:
“所以,联手贪下梁家几十万两银子的人里就有?衣?,还不寻常的千户百户,甚至不是镇抚使。什么奉旨查案,装模作样派了人来查,把经手之人全杀光了,再找两只替罪羊,这事情就过去了。
镇抚使再往上,就是指挥佥事、指挥同知,乃至于指挥使。
如今的锦衣?指挥使纪勉和指挥同知宋节都是是陛下?政后委派的,自然也是朝中人尽皆知的“皇党”,与太后垂帘听政时的老臣斗得很是热闹。
盯着河水看了许久,穆?安才说:
“你本就不是锦衣卫,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替他们查案,现在退步抽身回京城待几年,没人敢找你麻烦。”
谢序行将木桶里刷出来的脏水倒进河里,看着那些水汇入南河,他嫌弃地皱着脸。
嘴上却说:“明知水是脏的,还要装作不知道,装聋作哑忍着恶心溺死在里面,这日子木大头你过得下去吗?”
“所以我让你将东西给我。”此处离盛香楼的后?房太近了,炖肉的浓香让穆?安顿了下,才接着说,“此事交给我去做,我不怕水。”
“木大头我看你真是个木头!我再不济,也是庆国公唯二的儿子,你呢?你折了进去,安侯府还能再找十个孩子,从里面选了世孙出来。”
穆?安转头看向谢序行,只看见了哼哧哼哧刷木桶的背影。
谢九?刷得很用力,把木桶当了他的脑袋。
“你到底在做什么,可曾告诉了罗东家?”
“她那等聪明人,猜是能猜到的,不过她奸猾得很,活像只黄鳝,怎会让自己沾上这等麻烦?自然要装作不知道。”
穆临安皱眉:“罗东家通透明澈,至情至性,绝非奸猾之徒,她能在?扬城中保了你这许久的安然,你不谢她也就罢了,怎能这般说她?”
“哈。”谢序行看了穆临安一眼,“木大头,你眼睛是白长的?那罗东家要真如你说的一般,什么通透,什么至情至性,我这么一个活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?”
“若罗东家不是好人,你又怎会长胖?“
谢序行鼻子出气:“......照你的意思,那养猪的都是好人了?”
“养猪无需品性,养你而非杀你,可见罗东家厚道。”
攥着好容易洗干净的木桶,谢序行站起身:
“穆临安你这被皮相所迷的蠢?!你可知她见我第一日就差点儿把我脸打毁了?偏生我还得谢她!”
被自己挚友质问的穆临安略歪了歪头,看向他的脸。
只在那张端秀之中透着清俊可?的面皮上寻到了一点点残存的痕迹。
于是他说:
“能想出这法子,又下得去手,罗东家真是机变之才。”
“木大头,你看我的脸夸她,我看你是疯了!”
二楼上的穆临安的?卫们所坐的八仙桌两面临窗,唯独看不见楼梯下面,方仲羽匆匆忙忙跑上来的时候,这些亲卫还在啃着饼吃着肉,看两个穆家子弟竞相对罗东家献殷勤来下?。
“东家,穆将军在河边看见了虞公子,出手把虞公子打了一顿。”
“什么?!”
罗守娴自椅子上起身,揣着小白老匆匆向楼下走去,亲卫们纷纷提刀要跟上,她回身抱拳道:
“各位军?,穆将军训他表侄乃是家事,也是为了给我罗家讨公道,你们去了反而不谐,仲羽,你留下,再让人端两条鱼上来。”
“是,东家。”
河边,孟大铲和几个膀大腰圆的?子好容易把“虞长宁”从“穆将军”手中抢出来护在身后,孟三勺长着两只手?着穆临安。
“穆将军,虞少爷在我们这儿没少挨了我们东家的揍,那脸养了好几天勉强能看了,您一下子又给打回染缸里了。”
穆临安面上一贯是没什么表情的,此时添了几分阴沉,看着甚是有些吓人。
“背信弃义之徒还敢跑到苦主家里叫器,这就是虞家教你的处世之道!“
“哼!虞家教了我什么。跟你这个从小被人抱走的有什么关系?不过仗着是侯府的螟蛉子,也来我面前充长辈?维扬城我爱来就来,与罗姑娘的婚约我愿意守就守,不用你管!”
听着还真是有些欠揍哈。
挡在他前面的孟大铲忽然有些后悔。
谢序行连挨了三四拳头,四五巴掌,整张脸已然肿的人鬼不分,越想越觉得穆临安是趁机报复他说罗东家的坏话,心里越发不忿。
三分的故意挑衅,他演出了十分的气人。
“穆将军,穆将军,唉,今日自见面起我就想告诉你虞公子在盛香楼,只是这话一直未曾说出口。”
一看见是被穆临安推崇备至的罗东家出来了,谢序行连忙躲在她身后,穆临安抬手要捞他,被罗守娴举起小白老?了下。
“大舅哥!我对罗姑娘一心一意,天地可鉴!他穆临安来这儿充哪门子长辈,还要拆散了我和罗姑娘?”
穆临安见谢序行熟练地攀着罗东家的手臂,脸上的恼恨竟有了几分真:
“你们虞家一走便无了音讯,害得罗姑娘韶华空付,花信蹉跎,此等卑劣行径,世人不齿,你竟还有脸躲在苦主身后?!”
谢序行的回答是把自己身子都塞在“大舅哥”的身后,然后对自己的“表叔”做了个鬼脸。
“就算亏欠,也是我亏欠了罗姑娘和大哥的,与你有什么干?大哥都已经打过我了!大舅哥......穆临安他下手好狠!我牙都被松了!“
谢九!他之前还说罗东家奸诈,转头就去晃罗东家的袖子!好生无耻!
只见一道流光闪过,穆临安穆将军竟然拔出了自己的剑。
有心看热闹的罗守娴这下不得不拦住了他。
“穆将军,有话好说,切莫大动兵戈!”
到了此时,其他人也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,原来这位讨?讨到厨子门上的?桶穆将军竟然是虞公子的长辈,这是在教训表侄子。
“罗东家,你对他全力相护,可知他是何等样人?”
握着剑,穆临安说话的语气中竟有几分委屈。
他是何等人我自然知道,我只是更知道他是给我七千两银子的财主。
罗守娴只是笑:“穆将军,虞公子已然吃过教训了,这些天他在盛香楼的后院拉磨、和面,也有几分诚心悔过之意。所谓不教而诛谓之虐,将军要教训他,又何必动刀动枪?”
穆临安终是收起了剑。
躲在“大舅哥”的身后,谢序行伸出手指,在他将要触到“大舅哥”后背的瞬间,他的“大哥”已经转身看向他。
“虞公子,你是不是头晕?”
心中的异样一闪而逝,谢序行的身子从善如流地软了下去。
罗守娴后退一步,任由他倒在地上。
用脚轻轻踢了两下,她说:
“挨了打之后又惊又怒,晕过去了。”
摸了摸小白老,罗守娴又看向穆临安:“穆将军,盛香楼是吃饭的酒楼,不是让人看我家中热闹的地方,不如您和我一道送虞公子回去?”
穆临安点点头,扔下了他带来相亲的同族子弟和他的亲卫,骑着马跟着驾车的“罗东家”到了芍药巷。
“谢九爷,穆将军都已经来了维扬,你们走了就是,怎么又演了起来?”
“罗东家,我进城之时已经被人盯上了,想要?走谢,拿到东西,还得找好借口。”
“这么闹了一场,你是要将他当成真的虞长宁一般?走?”
穆临安环顾小院,眸光在院中八十斤和一百斤的石锁上停了停,才微微点头,说:“又给罗东家添麻烦了。”
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扁小的匣子。
“谢九说他与罗东家说定,此事若成,就给罗东家一万两银子。这匣子里的三千两原是我为了给罗姑娘赔罪带来的,先给罗东家抵账。”
接着,他看了谢序行一眼,又从腰间摘了一个锦囊下来,一方小小的金印自锦囊里滑了出来。
“这是我的私印,在维扬的道库?局能支取余下的七千两银子。”
罗守娴看了那私印一眼,没有接,而是看向了谢序行。
“既然当初说好了是??两讫,还是别留了尾巴才好,我一个升斗小民,拿着侯府世孙的私印去维扬的府库?局取银子......”
她缓缓摇头,只将那个装了三千两银子的匣子收了。
“啪。”谢序行将一块碧绿的饕餮玉佩扔在了桌上,“晋万和票号在维扬也有,这是私家的票号,凭信物取钱,也不会问你钱是怎么来的,这个玉佩你拿了去票号找一个姓安的掌柜,让他给你支七千两。”
说着,他抬眼斜了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人一眼:
“这样可是钱货两讫了?大舅哥?”
罗守娴笑了笑,将那玉佩拿起来端详许久,笑着说:
“绝好的和田玉,要是取不出钱,把它卖了也值几千两。”
谢序行冷哼了一声。
家里有了这么两人和一万两银子,罗守娴便留在了家里,正好她娘也不在。
兰婶子端着茶进来,一双眼睛忙得很,端详完了左边端详右边,退出去的时候眼前都发昏。
“穆将军今日还没吃东西吧?幸好我回来的时候带了个扒肘子,再添些饭菜,您填填肚子?”
穆临安摸了摸自己早就打鼓的肚子,刚要点头,就听谢序行在一旁阴阳怪气:
“我每日在后院那么辛苦,你没想着带个肘子,今日带了这块木头回来,你倒想着带肘子了。?怪在人家眼里你是清正机变之辈,敢情儿这体贴照顾从来没用在我身上。”
罗守娴笑着看他:
“谢九爷下次来维扬的时候正大光明地来,报了自家名号,掏了银钱规规矩矩吃喝,我自然当你是座上宾。”
谢序行翻了个白眼儿,又去看穆临安:
“你看看你看看,这不是狡诈这是什么?”
穆临安端着茶杯,多日来的愧疚?捱渐渐散去,竟有些松快和淡淡欢喜,他端起茶杯,片刻后才说:
“是进退有度的守礼之举。”
谢序行差点把茶壶扣他头上。
回了自家的罗守娴是极少下厨的,兰婶子拦她总是说:“东家在外头忙的是灶上营生,回了家就不该再碰了。”
所以,这顿饭还是兰婶子做的,炒了几道菜,又闷了一大锅饭,装在桶里,罗守娴去提了过来。
“罗东家身手利落。”
穆临安语气中带着赞许。
“饭后,可否请东家与我过两招?”
除了长玉师傅之外,罗守娴极少与人比武,每次出手靠的都是奇、快二字,能跟正经武学专家之人交手,于她是极难得的。
“还请将军不吝赐教。”
谢序行看看她,再看看他。
然后忍着一脸的疼歪着嘴嚼饭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