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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着吴氏整个人挡住了韩云昌，此刻又是晨雾朦胧，韩世良并未瞧见什么特别的，只是听得吴氏惊呼了一声：“昌儿，你……”
然后就是吴氏跌倒的声响。
韩世良步子极大，三两步就赶了过去伸臂去扶吴氏，吴氏却一把拽住韩世良，仿佛又惊又怕地叫道：“昌儿，我并没有记恨你姨娘，你又何必对我如此？”
韩世良的动作僵了一僵。
眼前这情形，任谁看也是韩云昌因为心里不忿把吴氏推倒了。
韩云昌跪了整整一夜，这时候脑子晕沉沉的，被吴氏这么一叫立刻清醒了过来，一怒之下阴森森地看向吴氏，整个人好像被摸了尾巴的老虎一般瞪着吴氏。
却不知看在韩世良的眼里，韩云昌面上的恨意就是他推倒吴氏的证明。
韩世良扶起吴氏，喝到：“娘是个坏心的，教出来的孩子也好不到哪去，你，给我滚！”
韩云昌动了动嘴，意气之下本想起身就走，奈何双膝发麻刺痛，手撑着地支起上半身缓了半天才勉强站起来，跌跌撞撞地走了。
吴氏靠住韩世良，“咝咝”地重重吸气。
看着韩云昌的背影，韩世良心头一酸，觉出了几分后悔。
不过是个孩子，他刚刚的话有些重了。
但怀中的吴氏低低地哼道：“将军，我的腰大概扭了。”
韩世良立即把那么一点悔意抛到了脑后。
吴氏被扶到房中，直挺挺地躺了三日才能够下床走动。
大夫来看过，开了些缓解疼痛的药，留下了几贴膏药。
吴氏躺了三日，韩云昌醉了三日。
在这之前，韩云昌每日练功不辍，滴酒不沾，如此荒废了三日，韩世良知道了后立即带着怒气去寻他。
隔着房门就有酒气扑面而来，韩世良的怒气愈发深，便一脚踹开了门。
乱糟糟的屋内，韩云昌正举着酒坛往嘴里倒。
韩世良上去，一拳把酒坛打飞。
巨大的碎裂声唤醒了浑浑噩噩的韩云昌，望着韩世良，韩云昌呵呵地笑了起来。
韩世良高举起手，就要一巴掌打在韩云昌脸上。
可是韩云昌腿一软，居然顺着椅子滑了下去，顺势就抱住了韩世良的腿。
维持着这个姿势，韩云昌含混着道：“父亲，我很努力你看见了吗？我不敢懈怠，争取将来建了军功给我们韩家光耀门楣，可是，我没办法啊，我就是个庶出的身份，庶子上不得台面，连周副将都瞧不起我，把我当个小厮支使……这样下去，我何时能有出头之日？”
韩世良一动不动地任韩云昌抱着腿，心中的怒气渐渐散了去。
“父亲，嫡庶都是你的孩子，我非母亲亲生的嫡子，这真的那么重要吗？一个人的父母，哪有自己选择的权利……”
韩世良叹了一声，“昌儿……”
韩云昌的身子更软了，双手一松竟然整个人滑到了地上。
韩世良去扶，见韩云昌双眼微阖，脸颊通红，分明是因为醉了神志不清。
但酒后吐真言，韩世良的一颗心也像韩云昌的人，不知不觉地变得软软的。
看着小厮把韩云昌架到床上，韩世良才去了。
当晚，韩世良去了楚氏房中。
楚氏被关了这几日，心情实在复杂难言。
她一忽儿觉得是吴氏该死地挡了她的路，一忽儿觉得韩世良冷酷无情，一忽儿又觉得，一对儿女对她不闻不问，她这一番操劳竟是无人领情，想东想西的，楚氏却仍然抱着希望。
她就不信了，自己会被这么不明不白地关一辈子。
不同以往，楚氏不施粉黛，头发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，首饰全无，衣裳更是随意。
正靠着美人榻发呆，房门开了。
楚氏以为是丫鬟，并未在意，侧着身子一动未动。
直到阴影覆上头顶，楚氏才懒懒地抬头看了一眼，却看见了韩世良一张冷峻的脸。
“夫君……”楚氏愣了愣，脑子里电光火石地转了好几个圈，只反复地抖着唇道：“夫君……”
两个字，被楚氏婉转缠绵，似嗔似怨，百转千回地唤出了口。
自打生下韩云昌，楚氏面皮上长了几片褐色的斑痕，皱纹也多了好几条，每每和韩世良在一起时，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，楚氏面上都是敷着粉的，而这一刻，韩世良突然地出现，楚氏心思乱转，早已忘了这回事。
楚氏抓着韩世良的衣襟，嘟着嘴儿做出眼里含泪柔媚幽怨又委屈的模样，但可惜的是，这模样和她的面皮实在不符。
韩世良便觉得好像哪里有些怪。
楚氏低了头，露出个白净的后颈来，韩世良看不见楚氏的脸，就把那一点怪异的感觉抛开了。
因着韩云昌的关系，韩世良是心里带着几分怜惜来的，这时候见楚氏穿着家常的半旧衣裳，发髻上全无首饰，那怜惜便又加深了几分。
楚氏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落，见韩世良不动，便大着胆子伸臂抱住了韩世良的腰，把脸颊贴上去，哀哀地道：“将军，妾知错了，妾甘愿受罚，只是无论如何，请将军不要不理会妾，将军是妾的天，如果头顶的天不在了，妾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？一日三餐如同嚼蜡，便是呼吸也仿佛多余……”
不自禁地，韩世良抬手摸上了楚氏的发顶。
楚氏身子一颤，话音更加哀切无助：“将军，妾错的再多，只是一心一意为将军罢了，将军这般的铮铮男儿，值得世间最好的女子，妾自认是配不上的，但没奈何，妾满心里只有将军一个，妾从未在乎过名分身份……”
话外意就是，将军，吴氏心里不是只有你一个，你要警醒啊。
倒是可惜了楚氏这番话，到了战场上，谁都比不过韩世良的精明敏锐，但私下里，韩世良便只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了。
所以，韩世良只把楚氏的话听了个表面上的意思。
但韩世良对楚氏的怒意减淡了倒是真的。
双手搭到楚氏肩上，韩世良道：“你知错就好，你进我韩家门时就知道，我是有正室夫人的，往后，若你能和夫人好好相处便罢，若不然，我……”
“妾知错，妾愿意和夫人好好相处，”楚氏急忙截住韩世良的话头，“只要将军原谅妾，妾会把缺点毛病都改掉……”
韩世良点头。
韩世良走后，楚氏呆坐半晌，魔怔般地呵呵地笑出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