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门被推开的一瞬,风卷入室内,青色纱帐倏然飘起,烛火随之摇曳,明暗不定。
纱帐后,许靖央端坐于窗下罗汉榻上,一手搭膝,指节分明的手上戴着玉扳指。
柳眉凤眸在浮动纱影间若隐若现,目光如刃。
整个人宛若一条即将化龙的银蟒,凛冽之气扑面压来。
许靖姿紧挨她身侧坐着,此时也挺直了背,一双泪痕未干的眼睛狠狠瞪向门口众人。
“阿姐,就是他们。”
那几个纨绔公子嬉笑的表情瞬间凝固。
他们一眼认出纱帐后的人,脸色骤变,腿......
暴雨倾盆,雷声滚过天际,仿佛苍穹裂开了一道口子。林晚舟坐在思省书院后院的凉亭里,手中握着一封刚拆开的信,指尖微微发颤。雨水顺着屋檐滴落,在石阶上砸出一个个深坑,也砸在她心头。这封信没有署名,纸张泛黄,边角磨损,像是从某个尘封多年的箱底翻出来的遗物。可那熟悉的字迹??瘦劲如刀、转折带锋??她一眼便认了出来:是裴念。
“你还活着?”她喃喃自语,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吞没。
信中只写了四行:
>若你读到此信,我已不在人世。
>所有真相,藏于‘青梧井’下第三层石匣。
>切记:莫信宫中诏书,更莫信‘清源会’之人。
>他们不是来清算过去的,是要重新书写它。
林晚舟猛地站起,膝盖撞上桌角也浑然不觉。五年了,所有人都以为裴念早已死于流放途中??那个曾以一篇《万言谏》震动朝野、却被贬至北境苦寒之地的思想者。他曾说:“制度若不能自我纠错,便成了压迫的帮凶。”也正是这句话,让他成为皇权眼中最危险的人。
可如今,他的笔迹竟再度出现,且字字如针,直刺当前这场“历史清源”的核心。
她冲回书房,翻出近几个月的奏报汇编。自新帝颁布诏令以来,“历史清源委员会”迅速组建,由三位元老重臣牵头,表面上公正无私,实则皆出自当年迎圣会案的受益家族。其中一人更是当年主审官之子,如今却高呼“还历史以清明”,主持追谥仪式,亲自为冤死者撰写悼文。
讽刺至极。
而更令人生疑的是,所有开放查阅的档案,无一涉及资金流向与高层决策链条。那些最关键的卷宗,仍标注“待整理”“暂未解密”。甚至连沈知衡坠马当日所携带的奏折,也被列为“遗失文件”,再无人提起。
林晚舟闭目沉思,脑海中浮现出裴念的模样??清瘦、眼神锐利,说话时总爱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,像在叩问某种无形的壁垒。他不会无缘无故留下这样一封信。所谓“青梧井”,她记得清楚,那是思省镇西郊一座废弃古井,传说是百年前一位大儒投井明志之处,后来被柳莺改造成秘密联络点之一。井底设有暗格,唯有铜钥配合特定力道旋转三圈,才能开启。
她当即披衣起身,取下藏在梁木中的短匕,又将发簪里的微缩胶卷换入贴身小囊。此时已是深夜,暴雨未歇,整个书院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。她刚踏出院门,忽觉背后一阵寒意袭来,猛然回头,只见廊下立着一道黑影,手持油纸伞,身形修长,却不言语。
“谁?”她厉声喝道。
那人缓缓抬手,掀开兜帽??竟是沈知衡!
林晚舟倒退一步,心跳几乎停滞。“你……你不是死了?”
“死的是替身。”他声音低哑,脸上多了道疤痕,从耳根划至下颌,“那日我确遭伏击,但未当场身亡。他们把我扔进乱葬岗,以为必死无疑。可有人救了我,藏我在地窖三年,直到最近才敢露面。”
“是谁?”
“不必问。”他摇头,“你现在该问的,是我为何回来。”
林晚舟盯着他,良久才道:“你也看到了,所谓的‘清源’,不过是一场表演。他们在用哀悼掩盖罪责,用纪念粉饰谎言。”
沈知衡点头:“所以我来找你。裴念没死,但他也不能活。他在北境藏匿多年,一直在收集证据,包括一份完整的‘天禄库’账册副本,记录了三十年来所有非法转移的军资与民财。他还掌握着一份名单??当年参与剿杀迎圣会的真正幕后主使,不止是宦官和地方将领,还有两位至今仍在朝中执掌要职的阁老。”
林晚舟呼吸一滞:“你说什么?!”
“更可怕的是,”沈知衡压低声音,“新帝知道这些。他之所以推动‘清源’,并非出于悔悟,而是为了抢先控制叙事权。他要让人们相信,错误只是‘个别官员所为’,而皇室始终是正义的象征。这样一来,既能赢得民心,又能保全祖制尊严。”
“所以他宁愿承认一些次要罪行,也不愿触及真正的根源。”林晚舟冷笑,“好一招‘舍车保帅’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沈知衡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,递给她,“这是裴念让我交给你的。他说,只有你能打开青梧井的最后一道机关??因为那把锁,是依照柳莺的手纹打造的。”
林晚舟接过铜牌,触手冰凉,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“柒”字,与她曾在地下档案室见过的那本皮面册子封印一致。她忽然明白,这一切都不是偶然。柳莺收她为徒,让她接手《实录集》,甚至训练她辨识各种密写手法、破解古老密码,或许早就在等待这一刻。
第二日清晨,雨势稍歇。林晚舟借口采风,独自前往西郊。荒草掩映中,青梧井静静矗立,井口覆着青苔,绳索早已腐朽。她蹲下身,用匕首刮去表面泥垢,露出下方一圈隐秘纹路??那是思省书院独有的暗码系统,以《千字文》为基,嵌入天文历法与音律节拍。
她按记忆中的节奏,用铜牌轻叩井壁七次,再逆时针旋转三圈。一声闷响,井底石板缓缓移开,露出一条狭窄阶梯。
她点燃火折,一步步走下。空气潮湿阴冷,墙壁渗水,脚下碎石作响。约莫下行二十丈,眼前豁然开朗:一间石室赫然出现,中央摆着一只乌木匣,四周堆满竹简与羊皮卷,角落还有一具枯骨,身披残破儒袍,头骨旁搁着一支紫毫笔。
林晚舟跪倒在地,泪水无声滑落。“老师……您一直在这里等我吗?”
她不敢贸然触碰尸骸,只先检查木匣。匣上有双重锁扣,其一需铜钥开启,其二则需指纹验证。她摘下发簪,撬开内层夹层,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干皮??那是柳莺临终前亲手交给她的遗物,一枚凝固在蜡膜中的拇指印模。
当印模贴上锁芯,咔哒一声,匣盖弹开。
里面是一叠整齐的文书,最上方压着一封信,信封上写着:“致未来之问者”。
她颤抖着手打开:
>晚舟吾徒:
>
>若你见此信,吾魂当含笑于九泉。
>我一生所求,非翻案,非复仇,唯愿有人继续追问。
>迎圣会之祸,根源不在贪腐,而在“讳疾忌医”。朝廷惧怕记忆,因记忆会挑战权威;百姓沉默,因沉默能换取苟安。
>可一旦允许谎言存续,正义便永远无法落地生根。
>
>青梧井下所藏,不仅是账册、名单、密令,更是一套完整的“真相保存机制”??如何在高压之下传递信息,如何让思想穿越时间而不腐烂。
>此法共分七步:编码、伪装、埋藏、标记、传承、唤醒、扩散。
>你已完成第六步。现在,轮到第七步了。
>
>记住:真正的清算,不是由皇帝下令开始的,是由普通人开口提问那一刻开始的。
>
>??师柳莺绝笔
林晚舟读罢,久久不能言语。火光映照下,她看见石室四壁刻满了细密文字,全是历代志士仁人留下的箴言与控诉。有人写道:“宁鸣而死,不默而生。”有人刻下妻子儿女的名字,说“愿后人知她们因何而亡”。还有人画了一幅地图,指向全国各地类似的秘密藏档点。
她终于明白,这不是一个人的抗争,而是一条绵延百年的暗河,从未断流。
她将所有资料仔细打包,用防水油布层层包裹,准备带回书院复制。然而就在她踏上阶梯之际,头顶忽然传来脚步声,紧接着,一块巨石轰然落下,封死了出口!
“出来吧,林姑娘。”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,“我知道你在下面。”
是李维安??现任礼部尚书,也是“清源委员会”副主席。此人表面温文尔雅,提倡宽容教育,背地里却多次施压学校删除教案内容。他曾公开宣称:“过多讨论黑暗历史,会影响青少年心理健康。”
林晚舟握紧匕首,冷静回应:“你想干什么?杀了我?那你如何解释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?”
“我不杀你。”李维安冷笑,“我会说,你私自挖掘古迹,惊扰先贤英灵,精神失常,跳井自尽。这口井本就传说闹鬼,百姓最爱听这种故事。至于你发现的东西……很快就会变成一堆灰。”
林晚舟仰头望着那被封死的井口,心中却没有恐惧。她忽然笑了:“你知道柳莺老师最后教我的是什么吗?”
“什么?”
“她说,真正的信息,从来不怕被埋葬。因为它早已分散成千万个碎片,藏在诗集里、童谣里、家谱里、墓碑铭文中。你以为封住一口井就能堵住真相?可你忘了,我们早把种子撒遍了人间。”
话音未落,她猛地将火折掷向墙角一堆干燥茅草。火焰腾起,瞬间点燃了预先布置的引信装置??这是她在下井前悄悄安装的应急信号,通过通风管道连接外界。
十里之外,雁回坡的小女孩正守在家中阁楼,忽然看见远处山腰闪起三长两短的红光。她立刻打开父亲遗留的旧木箱,取出一面铜镜,对准光源反射出去。
片刻后,邻村庙宇钟声响起,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接着是第四声、第五声,连绵不绝。
这是思省书院百年来传承的“烽火问答”系统??每当有人试图抹杀真相,各地联络点便会依次传递警讯,直至全国皆知。
三天后,三百七十一名教师联名发表公开信,题为《我们拒绝遗忘》。他们宣布,无论官方是否批准,将继续讲授迎圣会的历史,并邀请学生共同编写《民间记忆录》。与此同时,北方边境戍卒在修缮城墙时,意外掘出一座地下密室,内有大量手稿与账册,明确记载某位当今勋贵祖先曾私吞军饷、导致前线将士冻饿而亡。
舆论彻底失控。
一个月内,十七个省份爆发和平请愿,民众手持蜡烛走上街头,高呼“我们要知道真相!”“不要虚假的清源!”甚至连宫廷内部也开始分裂:几位年轻皇子私下接触林晚舟,表示愿意支持彻底改革。
最终,新帝被迫再次下诏,宣布解散原“清源委员会”,成立独立调查团,由平民学者与受害者后代共同组成,并承诺全面公开皇室财政往来记录。
而李维安,在一次出城祭祖途中“突发急病”,暴毙于马车之内。验尸报告显示,其体内含有大量砒霜,来源不明。
青梧井重见天日那天,林晚舟带着一群青年学子重返遗址。她站在井边,将最后一份原始档案投入烈火。火焰升腾,照亮每个人的面孔。
“烧掉它们,不是因为它们不重要,”她说,“而是因为它们已经不再需要被隐藏。从今往后,真相不属于某个人,不属于某个组织,它属于每一个敢于提问的灵魂。”
多年以后,人们在思省镇立起一座无名碑,碑文仅有一句话:
>“这里埋葬的,不只是死者,还有我们曾经不敢说出的话。”
每逢十月十五日“思省日”,总有孩童围着石碑朗读那段流传已久的誓言。风穿过树林,沙沙作响,仿佛无数人在低语:
>继续问吧。
>只要还有问题,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