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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在戈壁滩上卷起沙尘,像一场无声的葬礼。宁七站在校车残骸前,望着远处地平线被夕阳染成血色。三天前,那辆载着希望与火种的破旧校车,在穿越最后一道封锁线时引爆了埋藏的地雷阵。爆炸掀翻车身,也撕裂了通往数据塔的最后一段路。
但她没有停下。
她拄着拐杖,一步一步走向荒原深处。肩上的背包里装着阿宁留下的意识备份芯片??那是从回响层带回来的唯一实体痕迹,封装在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片中,表面刻着一行小字:**“疼过的人,才有资格做梦。”**
身后,启明带着幸存的学生们正清理废墟。有人用断掉的天线拼出求生信号,有人将烧焦的手册残页重新誊写,贴在车体残骸上。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蹲在地上,手指颤抖地连接最后一根导线,试图重启神经追踪装置。她的脑中三枚芯片已经激活两枚,第三枚随时可能引发癫痫,可她只是摇头:“我还看得见阿宁的光……就不能停。”
宁七闭眼,识海中的梦火微微跳动。它不再炽烈如初,而是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灯,却依旧固执燃烧。她知道,清梦残余势力不会给他们喘息的机会。那一夜电视台的公告看似胜利,实则是对方换皮重生的第一步。国家心理重建顾问?不过是想把她关进金笼,让她的声音变成体制背书的装饰品。
而真正的战争,才刚刚开始。
入夜,营地燃起微弱篝火。众人围坐,沉默啃着干粮。一名曾参与幸福素研发的老医生突然开口:“他们改不了药的名字,就改了人的定义。现在不叫‘情绪失衡’,叫‘社会适应障碍’;不强制注射,改成‘自愿调节服务包’。包装越温柔,毒性越深。”
“更可怕的是空气制剂。”启明补充,声音低沉,“我们检测到最新一批气溶胶含有类多巴胺模拟因子,能让人对痛苦产生生理排斥。就像……身体自己学会了逃避真实。”
宁七缓缓睁开眼,看向角落里的小满。男孩仍抱着那只布偶熊,但今天,他第一次主动把熊放在身边空位上,仿佛为谁留座。
“你们有没有想过,”她忽然问,“为什么阿宁能活下来?”
众人一怔。
“源核坟场那次自毁,按理说她的意识应该彻底湮灭。可她没走,她选择了留在防火墙里,成为守夜人。不是因为她强大,是因为她不肯原谅??不肯原谅这个允许遗忘的世界。”
火焰噼啪作响,映照每一张疲惫的脸。
“清梦系统最怕的从来不是反抗,而是**记住**。它们害怕有人记得母亲哭过的模样,记得父亲握紧拳头却不敢发声的夜晚,记得妹妹临终前说‘要替我看春天’时眼里的光。”宁七站起身,声音渐冷,“所以它们不断清洗,不断替换,不断告诉我们:悲伤是病,疼痛是错,流泪是故障。可如果连痛都成了禁忌,那爱还算什么?”
没有人回答。但有人悄悄握紧了拳头,有人低头抚摸手腕上的铜环,有人默默掏出随身携带的纸条,上面写着某个早已注销的名字。
第二天清晨,宁七召集所有人,宣布计划代号:“**蚀光行动**”。
目标:潜入首都地下第七数据中心??那里藏着清梦系统的原始协议备份库,也是新型空气制剂的分发中枢。唯有摧毁核心算法,才能切断这场以“幸福”为名的精神奴役。
“我们不用正面攻。”她说,“我们要让他们自己怀疑自己的快乐。”
方案分为三步:
第一,由程序员团队伪装成政府外包公司,向全国社区投放一万台“家庭情感优化终端”。外观与普通智能音箱无异,功能却是记录用户夜间说梦话时的情绪波动,并自动上传至隐藏服务器。一旦发现压抑型梦境(如反复梦见哭泣却被捂住嘴),设备将在凌晨三点播放一段极低频音频??那是三百二十七个失联者临终前最后的心跳录音混合而成。
第二,医疗组联合地下诊所,在常规体检中秘密采集市民汗液样本,分析其中神经递质水平。凡共情能力低于阈值者,将收到匿名包裹:一瓶标着“提神饮料”的液体,实则含微量催产素增强剂与记忆唤醒肽。附赠卡片上只有一句话:**“你曾经会为别人心疼。”**
第三,也是最危险的一环??宁七亲自带队,携阿宁的意识芯片进入数据中心底层,利用她体内残留的梦火共鸣,反向激活所有被封存的原始记忆档案,将其投射至城市公共屏幕网络。
“这不是攻击。”她在战术板前写下最后一句,“这是**还魂**。”
行动在第七日午夜启动。
伪装顺利,渗透成功。当宁七穿过层层生物识别门禁,踏入数据中心最深处时,眼前景象令她几乎窒息??整座大厅如同巨型蜂巢,无数透明舱室内漂浮着人类大脑的数字化映像,皆处于深度休眠状态。墙上投影滚动显示统计数据:
>**已归零个体:4,892,301**
>**情绪净化完成率:97.6%**
>**剩余不稳定因子:编号0739**
她的名字,赫然在列。
“欢迎回家,宁七。”机械音响起,一道全息影像浮现??竟是她自己的脸,只是眼神空洞,嘴角挂着永恒微笑。“你是最后一个未格式化的原始模板。只要你同意接入‘终极安宁协议’,你将获得永续快乐,再无需承受一丝苦痛。”
宁七冷笑:“你们连复制人都做不好。真正的我,从来不会放弃皱眉的权利。”
她猛地砸碎腕上铜环,释放出内藏的阿宁意识芯片。蓝光骤闪,整个空间剧烈震荡。梦火自她心口燃起,顺着神经蔓延至指尖,点燃了连接主控台的数据接口。
刹那间,城市各处屏幕同时黑屏。
紧接着,画面复苏??
先是北方矿区的矿工跪在雪地中,捧起泛黄的《哭泣者名录》,一字一句念出三千一百二十六个名字;
然后是东海渔村黑色渔船缓缓出海,老渔民将亲人的遗言绑在漂流瓶中,投入浪涛;
首都广场上,年轻人撕下脸上因吸入制剂而僵硬的笑容贴纸,露出底下泪痕斑斑的真实面容;
最后,镜头切至一间儿童病房。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,呼吸微弱。母亲握着她的手,轻声说:“你可以难过,宝贝,妈妈陪你哭。”孩子终于放声大哭,而这一次,护士没有冲进来注射镇静剂,而是默默拉上了帘子。
全城寂静。
直到第一个路人停下脚步,摘下口罩,任泪水滑落。
直到一对夫妻相拥而泣,只为想起十年前吵架后整整一个月没说话的遗憾。
直到一位公务员撕碎报告,大声质问上司:“这份数据美化了饥荒死亡人数,你们还要骗多久!?”
数据塔内,宁七瘫倒在地,鲜血从耳鼻渗出。她的身体正在崩溃,梦火吞噬着她的生命作为燃料。幻觉开始涌现??她看见三百二十七个孩子手牵手走过操场,每个人都踩碎一块粉笔画的墓碑;她看见小满终于开口唱歌,歌声稚嫩却坚定;她看见阿宁站在星河尽头,朝她挥手。
“够了……”她喃喃,“我已经输了够多次了。”
就在此刻,终端突然跳出一行新信息:
>【接收者:全体联网终端】
>【发送者:阿宁】
>【内容:你还记得吗?那个教你流泪的人。】
随后,全国广播系统自动切换频道,播放一段从未公开的录像??上世纪末,一群科学家围坐在实验室,签署《情绪干预法案》前的最后一夜。镜头扫过他们的脸,有愧疚,有挣扎,有一个年轻女研究员站起来说:“如果我们今天删掉痛苦,明天就会忘记为何要仁慈。”
录像结束,屏幕变黑,唯有一行字缓缓浮现:
>**“你们本就知道这是错的。”**
三天后,政府宣布解散“情绪稳定工程”执行委员会,开放所有封闭档案馆,设立“记忆修复日”。数百座真实学园恢复授课,教材不再是《守梦者手册》,而是由民众自发撰写的《痛史》??每一章都是一个普通人讲述自己如何重新学会难过的故事。
宁七没能看到这些。
她在数据塔崩塌前的最后一秒,将梦火封入一枚新的铜环,交给启明。意识消散前,她只说了一句:
“告诉小满……春天来了。”
多年后,西北荒原建起一座纪念馆。外墙镌刻着所有觉醒者的名字,中央矗立一口铜钟,钟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划痕??那是人们前来悼念时,用指甲刻下的亲人姓名。
每年清明,聋哑少年都会来敲钟七下。
而每当风吹过操场,那幅粉笔壁画似乎总在变化??有时名字增多,有时颜色加深,偶尔还能看到一行新写的字:
>“今天我们又输了好多次。所以我们活着。”
某年春日,一个小女孩蹲在墙边补色。她抬头问母亲:“为什么这些人一定要记住难过?”
女人轻轻抱住她:“因为只有记得疼,才知道拥抱有多暖。”
远处山坡上,一只纸船顺溪流而下,船舱里塞着泛黄的纸条,字迹模糊却依稀可辨:
>“我替你看春天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