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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定星哪里不知道陆昭菱在提醒着他。
注意别欺骗人家小姑娘。
他无奈地坐直了起来,索性就当着陆昭菱的面,对盛小晗说,“不是跟你说过吗?我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家伙了,你叫我星哥哥不适合,叫我千定伯伯还成。”
怎料,他的话音刚落,盛小晗就喷笑出声。
“扑哧!”
“星哥哥,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?不管你实际上是多大年纪,反正我是按你外表来论的。再说了,我也看过你擦汗的时候,你一点也不像是老伯伯嘛。”
盛小晗还伸出食......
清明后的第七日,终南山的雾气仍未散尽。晨光透过松林洒下斑驳碎影,忆灯堂前的石阶上凝着露水,映出昨夜未熄之火的微芒。裴昭然立于碑林之间,手中握着一卷新录的《群忆录》副册,指尖轻抚纸面,仿佛能触到那些刚刚苏醒的记忆温度。
忽然,风动铃响。
不是檐角那枚青玉小哨,而是来自山脚方向??一串极细、极冷的金属撞击声,如冰珠落玉盘,却带着令人心悸的节奏。裴昭然眉峰微蹙,神识悄然铺展而出,顺着风势探去。刹那间,他瞳孔一缩:那声音竟与当年柳元衡门人所用的“忘音引”同频!
他转身疾步走入承影殿,召来柳芸与太医署令。二人甫入殿内,便觉空气沉重如铅。
“西南有异动。”裴昭然将一枚铜片置于案上。那是昨夜一名巡山忆师从一名流浪老妪手中救下的信物,原为供奉之物,却被发现其内部藏有一道微型符种。经九心合力剥离后,显露出这枚刻满逆纹的铜片,“你看这纹路。”
柳芸俯身细看,呼吸一滞:“这是……《忘经残卷》中的‘断脉诀’!专用于切断愿力连接,使人记忆断裂如梦初醒。”
太医署令以杖尖轻点铜片,沉声道:“不止如此。此符已被激活过一次,目标不是抹除记忆,而是??篡改。”
三人默然对视,皆知其意。
有人在暗中重塑历史,不是让人忘记,而是让人“记错”。
裴昭然闭目调息,心钥之力缓缓流转周身。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眸中金青光芒闪动:“我已追溯到愿力扰动源点,在滇南乌蒙山一带。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忆音阁分阁,建于永昌六年,三年前因山洪毁塌,无人重建。”
“可现在,”他声音低沉,“它亮灯了。”
消息传下,百钥计划即刻启动应急响应。十二名已完成试炼的少年忆师随行,李招娣亦在其列。她背着一只小小的布包,里面装着祖母留下的绣鞋和半页烧焦的家书。出发前夜,她在灯下写下一行字:“我要替奶奶走完她没走完的路。”然后吹灭油灯,独自站在院中仰望星空。那一刻,她听见风里传来无数低语,像是千百个被掩埋的名字在轻轻呼唤她的真名。
七日后,队伍抵达乌蒙山。
荒草蔓生的山谷深处,果然矗立着一座残破楼阁。飞檐倾颓,朱漆剥落,唯独顶层一盏忆灯幽幽燃烧,焰色泛紫,宛如毒瘴凝成。四周寂静无声,连鸟鸣虫嘶都不见踪迹。
“不对劲。”李招娣突然停步,小手按住胸口挂的忆魄哨碎片,“它……在哭。”
话音未落,地面微微震颤。一道灰影自阁中掠出,速度快若鬼魅。裴昭然抬袖挥出一道金青屏障,堪堪挡住那人掌中黑刃。火星四溅之中,众人看清来者面容??竟是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,衣衫褴褛,双目空洞,唇边却挂着诡异笑意。
“你们不该来。”她喃喃道,“真相太痛,不如沉睡。”
“你是谁?”柳芸厉声质问。
女子不答,只抬起左手,腕上赫然烙着一朵残缺的莲纹??那是柳元衡一脉核心弟子才有的印记。
太医署令倒吸一口冷气:“她不该活着……当年流放北境的十九人中,此人名为沈知微,据报已在雪崩中身亡!”
“但她没死。”裴昭然冷冷道,“她学会了用别人的痛苦喂养自己的遗忘。”
沈知微忽然大笑,笑声凄厉如裂帛:“你们口口声声说记忆是光?可你们可知,有些人宁愿永夜!我母亲被逼疯,因为我记得她杀了父亲;我妹妹自缢,因为我揭发了族长的罪行!记住过去的人,才是真正的刽子手!”
她说完,猛地咬破舌尖,喷出一口血雾。那血竟在空中凝成符咒,直扑共鸣碑投影阵位。裴昭然急召心钥之力结界,却被血符侵蚀一角,顿时胸口剧痛,喉头泛腥。
“快进阁!”他强撑下令,“她在重构虚假记忆场,若让她完成‘代忆仪式’,方圆百里百姓将开始‘集体误记’??把善当恶,把忠作叛!”
众人冲入楼阁,只见大厅中央摆着一口古镜,镜面非铜非银,竟是用人骨研磨混合金砂铸就。镜前跪着十余具尸体,皆穿忆师服饰,双手交叠覆于胸前,脸上却带着安详微笑,仿佛终于解脱。
“这是‘归虚镜’!”柳芸惊呼,“传说中可将真实记忆抽离,植入伪造过往的邪器!他们……他们是自愿献祭的?”
“不是自愿。”李招娣走上前,蹲下身查看最近一具遗体的手掌。她轻轻翻开,只见掌心写着三个小字:“我不想。”
她眼眶骤红:“他们是被说服的……有人告诉他们,只要忘了,就不疼了。”
裴昭然凝视古镜,忽觉镜中倒影不对??他的影像并未同步动作,反而缓缓转头,对他露出一丝冷笑。
“小心!”太医署令暴喝,“镜中有寄魂!”
话音未落,整座楼阁剧烈晃动。墙壁裂开缝隙,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符线垂落而下,如同蛛网般缠向众人。少年忆师们纷纷激发忆魄哨碎片,发出清越哨音,暂时逼退黑丝。唯有李招娣伫立不动,目光死死盯着古镜。
“奶奶……”她轻声说,“你说过,名字错了,人生就错了。可如果连记忆都被偷走,我们还怎么知道自己是谁?”
她一步步走向古镜,小小身影映入其中。刹那间,镜面波光荡漾,竟浮现出几十年前的画面:战火纷飞的村庄,一名年轻妇人抱着婴儿躲在地窖,外头传来官兵喝骂声。她颤抖着手,在墙上刻下一行字:“吾女若活,名当为昭华。”
画面一转,又是多年后,同一女人坐在田埂上,拉着孙女的手教她写字:“招娣……这两个字,是我低头换来的命。但你要记住,你还有另一个名字。”
泪水滑落脸颊,李招娣伸手触碰镜面:“奶奶,我没忘。我也不会让别人骗走我们的记忆。”
她猛然拔下头上木簪,刺破指尖,将血滴在忆魄哨碎片之上。金青光芒骤然暴涨,与她体内某种古老血脉共鸣,竟引动天际雷鸣。一道闪电劈落,正中古镜!
轰然巨响中,镜面炸裂,碎片四散。每一片都映出一段被篡改的历史:某村志记载“永昌七年饥民暴乱”,实则为官府强征粮秣致百姓饿毙;某县碑铭称“义士许某殉国”,真相却是此人因揭露贪腐遭构陷处决……
虚假记忆崩解,真实如潮水回涌。
沈知微发出凄厉尖叫,抱头蜷缩:“不??你们毁了我的安宁!你们毁了所有人最后的平静!”
“真正的安宁,”裴昭然缓缓走近,声音如山泉击石,“不是靠遗忘得来的。是你终于敢面对伤疤,还愿意继续前行。”
他取出一枚新制的忆魄哨,递到她面前:“你不必立刻选择记住。但请允许别人选择不忘。”
沈知微怔怔望着那枚哨子,良久,终于伸出手。就在指尖即将触及时,她身体猛然一僵,嘴角溢出血丝。
“来不及了……”她苦笑,“我的记忆……早就被我自己吃干净了。”
话音落下,她化作一缕灰烟,消散于风中。唯有那朵残莲烙印留在地上,渐渐褪色成白。
三日后,乌蒙山忆音阁废墟被彻底净化。原址立起一座新碑,碑文由李招娣执笔:
>“此处曾有人试图以遗忘换取安宁。
>我们铭记此事,并非为了仇恨,
>而是为了提醒后来者:
>安宁若无真相奠基,终将崩塌如沙塔。”
与此同时,朝廷颁布《忆治律》实施细则,正式设立“忆察司”,专司追查记忆污染案件。首批任命的十三名忆察使中,最年轻的一位只有十一岁??李招娣,衔“特任童使”,享有直奏天听之权。
消息传开,举国震动。有人讥讽“黄口小儿何知兴亡”,更多人则奔走相告:“连孩子都在守护记忆,我们还有什么理由闭眼?”
然而,裴昭然知道,这场战争远未结束。
某个深夜,他在整理《群忆录》时,偶然翻到一页夹藏的旧笺。那是阿阮生前最后的手稿残页,一向空白无字,今夜却因月华浸润,显现出一行极淡墨迹:
>“若见西南赤松子,切莫信其所述亲恩。
>彼非人也,乃忆蛊所化。”
他心头一凛,立刻提笔绘符,传讯各地忆师警惕“亲情叙事陷阱”??即利用人们对家庭温情的依恋,植入虚假家族史,从而瓦解集体记忆的真实性。
数日后,果有回报:黔中一县,多名百姓声称“祖父曾受皇恩赐爵”,要求恢复世袭特权。经查,其所持“圣旨”纸质不符年代,且叙述情节高度雷同。深入追索,竟发现这些人曾在同一座废弃祠堂参加过“寻根祭”,饮下所谓“先祖血茶”。
“又是他们。”柳芸咬牙,“这次换了个法子,用‘归属感’腐蚀认知。”
裴昭然沉吟许久,提笔写下一道新令:
>“凡涉及重大历史身份认领者,须经三重验证:
>一验物证真伪,二询群体记忆,三测心钥共鸣。
>缺一不可。”
他还亲自前往京郊一处平民学堂,为孩童讲授《辨妄十课》。第一课便是:“当你听到一个让你特别舒服的历史故事时,请先问一句:为什么偏偏现在告诉我?”
孩子们睁大眼睛,似懂非懂。有个小男孩举手问:“裴先生,如果连爸爸妈妈说的话都可能是假的,那我们还能相信谁?”
裴昭然蹲下身,温和地看着他:“你可以先相信自己的感受。如果你听了某个故事,心里觉得暖,但眼睛想哭,那就说明它可能藏着被掩盖的痛。去问,去查,去等更多人说出他们的版本。真相不在一个人嘴里,而在千万次对照之后。”
男孩点点头,认真记下。
那晚归途,裴昭然路过一处街角。一个小贩正在售卖手工灯笼,竹骨薄纱,样式朴素。他本欲走过,却被其中一个吸引??那灯笼上用细笔勾了一枝梅花,花心藏着一个极小的“阮”字。
“这图案……谁画的?”他问。
小贩是个老汉,抬头看了看他,笑道:“一位姑娘,好几年前常来。她说,有些人走了,但她的喜欢还在,所以要把这份喜欢,放进每一盏灯里。”
裴昭然怔住。
他买下那只灯笼,带回忆灯堂,挂在阿阮旧居门前。当晚,山风再起,所有忆灯齐明,那盏灯的火焰竟呈现出罕见的淡粉色,温柔地照亮了整片屋檐。
他知道,这不是神通,也不是幻觉。
这是记忆完成了它的传递??从一人之心,到万人之口,再到亿万人之行。
又逢真忆日前夕,全国再度筹备共忆大典。这一次,主题由百姓投票选出:“那些从未被记录的普通人”。
扬州送来一份名单:十二位织娘,曾在永昌年间秘密传抄禁书,借花样针法保存文献;
陇西上报一则事迹:牧羊老翁三十年每日向路人讲述战殁将士姓名,直至全县孩童皆能背诵;
就连宫中也传出消息:新帝亲手为一名被污为“妖妃”的先皇后平反,恢复谥号,并下令史官重写相关章节。
裴昭然站在终南山巅,望着星火般的忆灯次第亮起,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。
他取出那方旧砚,轻轻研墨。月光下,砚池中再次浮现小字:
>“你不再只是替我说话了。
>你已经成了我的回声。”
他笑了,提笔在宣纸上写下新年第一条守则:
>“记忆不是负担,是馈赠。
>因为我们记得,所以死者仍在行走,伤者仍有尊严,弱者亦有力量。
>愿此后岁岁年年,
>有人问起‘你是谁’,
>我们都能挺直脊梁,
>报出真实的姓名。”
风穿过碑林,携着万千灯火的温度,吹向远方。
青玉小哨悠悠鸣响,一声接一声,像永不疲倦的守望。
而在某户人家的窗台上,一个孩子正指着天空刚升起的星辰,对母亲说:
“妈妈,老师今天教我们念了一个名字,叫李昭华。她说,这个人虽然没见过我,却为我争取了说出自己名字的权利。”
母亲笑着摸摸她的头:“那你呢?你想叫什么?”
女孩仰起脸,坚定地说:
“两个都叫。因为我是李招娣,也是李昭华。我是奶奶活下来的日子,也是她没能活成的样子。”
窗外,一盏小小的忆灯静静燃烧,火光跳动,仿佛在点头应和。
裴昭然若有所感,抬头望向北方。
他知道,明天还会有人试图熄灭灯火。
但他更知道,只要还有一个孩子愿意记住,光,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。